第十六章
上去讲话,我该穿衣服了。大概我们再不会见面了吧?至于我对您设想的那件事的态度,要说祝您的朋友成功,那是可笑的,不过,我应该祝他们顺利地回来!这件事将遭到的痛苦和失望,我想比你事先设想的要多。”
“谢谢您,”朱塞佩先生泰然地回答:“既然您不想同我们合作,那就再见吧!至于我吗,明天就离开这里,时间不待人哪!”
他拿起礼帽,用衣袖拂去尘土,顺便说了一句:
“今天我在家里过夜。”
范里斯从低垂下的眼帘看了他一眼。
“是吗?那好吧!那您就早点睡吧,上路前要好好休息一下,再见吧!”
宴会上,范里斯没有辜负与会者的期望,他毫不拘束地谈笑风生,扯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并没有增加一个机灵人的荣誉。
范里斯在下楼梯的时候,听一位记者对另一位说:
“当然,他是一位杰出的即兴演说家,不过,今天他没有尽情发挥。你若是听到他去年的讲演那就好啦!那真是句句闪光啊!”
范里斯穿过这些记者,假笑着来到街上。是的,今天他没有“尽情发挥”,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尽情发挥”了。他们哪里知道,在去年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句句闪光”的场面呢!……
是的,一年以前,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晚会上,他的讲演是那样热情奔放,使大家都笑出了眼泪。当他坐下的时候,到会者都敲着桌子高喊:“请继续讲下去!”他听到欢笑声,他听到鼓掌声,但锤击他头脑的却是:“要重新发病了,那时只好服毒自杀,别无办法。”
但如今他已平安无事了,完全平安无事了。“只要不出沉船事故的话。”那场恶梦,如同一切悲剧和青年时代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全结束了;再不需要他用空虚的欢乐去驱赶恐惧的恶魔了。他再不需要投入那无底深渊了。因为有个朋友已经成为叛徒;有个上帝已成为虚伪的偶象;他告别了上帝,离开了魔鬼,两脚站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当然并没有完全离开朋友。本来嘛,这样做也是比较明智的。一个人应该认识到自己生来天性上的北点:他若是完全断绝和别人的交往,是无法生存下去的。那又怎么办呢,他只找了一个朋友。这样一来,他就完全平安无事了。任何友情再不会在他生活里占据那种足以威胁他心灵平静的位置了。而和列尼的交往是使他免受孤独的最好避难所。列尼的心是纯洁的,他没有任何贪欲奢望。列尼是可以信赖的,他从不想追问什么东西,绝对不会出卖朋友……就是一旦……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被人出卖。那是很早以前发生的,现在这一切都从记忆里逐渐消失了。列瓦雷士穿过大桥,转向圣路德维格岛。现在回家去还早,他并不感到疲倦,美好的夜色吸引他散起步来。他从来都是喜欢巴黎之夜的。现在,周围一片寂静,他那落在心灵上的少年时代的魔影——一切可诅咒的往事,都已涤荡殆尽的安宁心情该是多么和谐。
在架设两个岛屿的桥上他停下了脚步,不加思索地看着路灯在平静河面上的反光,仰望天空中奔驰着的朵朵残云,遮住了那一勾明月。啊,天空,风在呼啸,并不平静!这里,在这没沉入睡的河边却笼罩着安详宁静的气氛。
点点灯火一动不动,阴影安详地停在桥洞下……是啊,风确实在刮着,它要将那些不牢固的和动摇的东西统统刮掉。但对他来说,在他本身和他的周围,将出现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