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兰梅特兰德
一长排轮船。刚才,一个牵着一只杂种狗的独臂看门人告诉他朝这边来,那人是他在这寂静而空旷无人的码头上看到的唯一的一个人。此时,他读着写在每条停泊着的船上的名字,发现“瓦斯特维克”号船是在前面的第二条船。
船上唯一有生命的迹象是烟囱里冒出的细细的一缕青烟,海风迅速地吹淡、吹散了烟柱。船周围有很轻的声音:海水的轻轻拍打声;下面不知什么地方有木头发出的吱吱咯吱的响声;上面,飞翔的苍鹭的哀鸣声。码头上的声音是孤寂的声音,阿兰这样想着。他想象着他要来看的这个人到底在多少个码头上听见过这种声音。
他还在想着那个亨利·杜瓦尔将是什么样的人。当然,报纸是以同情的笔触描绘他的,但报纸上刊登的东西常常并无根据。也许这个人是个没人敢要的糟糕的海上流浪汉,也许人家不让他上岸是有充分的道理的。
他抓住船上的铁舷梯,攀登了上去。当他爬到梯子顶端时,他的手已沾满了铁锈。
在通向甲板的入口处,一条铁链横在过道上。铁链上吊着一小块胶合板,上面粗糙地写着几个大字:非船上事务谢绝登船S·杰贝克船长此令阿兰摘开铁链的钩子,跨了过去。他刚朝一扇钢门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声音冲着他喊了起来。
“你没有看见告示吗?谢绝记者上船!”
阿兰转过身来。沿着甲板走来的这个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瘦高的个子。他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棕色上衣,下巴上胡髭拉碴。他发“r”音非常含糊,听口音象是个北欧人。
“我不是记者,”阿兰说道,“我想见船长。”
“船长很忙。我是三副。”那个高个子混浊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利落地向船舷外吐了口痰。
“你的感冒不轻啊,”阿兰说道。
“啊!这该怪你这个国家——又潮又冷。在我的家乡瑞典,天气也很冷,但气候却十分干燥,象刀子一样。你为什么要见船长?”
“我是一名律师,”阿兰说。“我想看看能否帮帮你们的偷乘者,那个亨利·杜瓦尔。”
“杜瓦尔,杜瓦尔,突然一切都是杜瓦尔;他成了这儿最重要的人物了。不过,你帮不了他。我们已经——那话怎么讲来着——已经卡住了。他得永远和我们待下去了,一直到这船沉了时为止。”那个高个子嘲弄地笑了起来。“你仔细看看周围,这船用不了多久了。”
阿兰打量着船上的铁锈和不断脱落的油漆。他用鼻子嗅了嗅,那股烂白菜味十分强烈。“不错,”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好吧,”那高个子说道,“既然你不是记者,也许船长会见你的。”他招了招手。“来吧!作为一件圣诞礼物,我亲自送你去吧。”
船长舱里十分闷热。也许船舱的主人喜欢这样,因为阿兰注意到,在靠近船舷上的两扇窗口都关得严严的。舱里的空气也十分浑浊,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杰贝克船长穿着一件西服背心和一双老式地毯拖鞋。当阿兰进来时,他从一把皮椅上站起身来。刚才他正在看一本书——一本很厚的书。他把书放了下来。
“谢谢您接见我,”阿兰说道。“我叫梅特兰德。”
“我叫西古尔德·杰贝克。”船长伸出一只骨节粗壮、毛茸茸的大手。“我的三副说你是一名律师。”
“是的,”阿兰说道。“我在报上读到了关于你们的偷乘者的事,我想来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请坐。”船长朝一把椅子指了一下,自己也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阿兰注意到,船长的舱房十分舒适,洁净,舱里的木器和铜器闪着光亮,与船上其它部分形成鲜明对比。船舱的三面都饰有桃木墙板,地上放有几张绿色皮椅、一张小餐桌和一张锃亮的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