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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札 与岁月同等心跳
这人回趟娘家。

    悟与不悟无法用话说,一说出来就心猿意马了。

    洗三日积累下来的农裳,好像在数巨蟒蜕下的皮。

    躲入书牖内,啃社会学的硬骨头,或轻啮“边城”这叶蔬,偶尔嗑诗的洋瓜子儿。累时,摊悲剧心理学为簟,不覆被,也是暖的。

    徒有感情无哲学的思考,容易滥情或煽情。搞不懂那此拍电影的,为何让人物说那么多话,简直在听广播剧。也弄不顺那此配音的,好像憋了一天,赶快把稿子念完好如厕去。更摸不通那此写影评的,居然说好得不得了,我猜他们都便秘了。

    沈从文也滥情过,我也有滥情的时候,我找个活人抱着哭,他抱着大南竹即能嗬嗬地哭了。

    写小说的欲望蠢蠢然,但还不到时刻,有时饿不见得真饿,是贪。

    人要庄严,但不是严肃;得流动不必轻浮。庄严是对个我生命忠贞,流动是对群体社会诚恳。人得赤心亦得老成,赤心为了与宇宙抵足同眠,老成为了与炎凉人情周转。

    狂傲若能带一点温柔,可比松针生涛。狂傲的人夜来挑灯拭剑,浮生一剑知之。出门,若有俗人问剑值几?不怒,给他一段公孙大娘之舞。

    在静默之中,恒常自有一种无以名之的灵泉在涌动。像山巅岩隙流出的冷水,也许被日稀了,也许被午盹醒来的村鸭咽了,也许只成就一方青苔。

    每一首诗有一诗眼,写诗的人也需眼界,尤其需要孤高。将灵魂悬浮于天窄与地面之间。特生命寄寓于哲学与文学边缘。如此才见得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二情景,皆非地面仰观所得。

    创作者既掌握一管妙笔,尤要在笔下建筑一世界、一秩序、一体系。创作者仅是借着其所参与的社会变动过程,砌出他的庙堂,摆设他的牲礼。所谓为时代留下见证,若仅是执镜绘影,便为我所不取。我以为最高的巅峰是作者自筑的创世纪。他必须有野心代理上帝的职务,甚至篡位。读Marcus《Aseptic Dimension》忽想

    以此检视自己的作品,不免惊出冷汗。自己尚未做到,无颜苛求别人(也不能苛求,别人自有其创作原则),理论与实践不能同步,不如刎颈自弃。

    真要追求自由,不能往人的制度去求。制度的规划就是要人不自由。制度适用于大多数世纪的大多数人,但不适片用每一世纪的每一个人。

    自由的前提,必须尽量不伤害牵涉的人等,这种悲愍之心,近于宗教。

    晾衣竿上悬着的衣衫,随风而摇荡,真像溺水呼救的人。

    清清明明的秋天早晨飘了雨,这雨不带脏字儿。不消一刻钟停了,像熟城里来了生面孔,也不饮浆,也不招喝,怏快地走了。

    不知怎地养了习惯,约莫五六点钟总醒来,屋子里巡一遭,探探天色熹微,又去躺下。今早起凉,山都朦胧,一溜白雾惺惺忪忪地,这么早就替山峦抹面。

    人再怎么苫里熬,不应当忘记谦和与傲骨。这次看错了人,那人虽有所成,但一颗心早被薰成油黄脆皮。

    所谓秘密是一辈子说不出口的,自己苫着,也明白除了苦着别无他法。不管心境从污浊、羞辱而转为原宥、包容,再亲的人也变更不了各自的宿业。文殊师利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悲愿我稍解了,那背后有和血吞齿的艰辛。

    人缠不过自己的十牛格,常常在万籁俱寂的时刻,以刀铤与自己短兵相接。

    最让我怅然而涕的,是思索生命这一习题时,不管叱咤风云或引车卖浆终究要一齐躺卜,原来宽宏大量是不带私情才办得到,生、死无私。

    悲剧之所以淘洗人心,是让人逼视人的无罪之罪。喜剧虽博得一时粲笑(我们相信现世上仍有一条达到圆满的理路),但终究要纳回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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