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札 寸土
者,对于这些所谓“人生必经阶段”我也负气使才起来,想做一名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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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人生哪,如果赏过一回痛哭淋漓的风景,写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不要收藏美、钤印美,让美随风而逝,生命最清醉的时候,是将万里长江视为一匹白绢,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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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有旧人打电话来,黑暗中踢被而谈,好像闭户织梦的人,闻得叩门声,赶忙寻缝插针,抿发整衫开门。客来只为了道问天气好不顺不?客见不着我的无梦之梦,我倒见着那口赊米问粮的焖锅。也不戳破什么,提个话头问他,天气好不?饭不?就这样逐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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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辛苦悄悄整肃了,他的辛苦方才起头。都跳过崖岸的人,怎能再叫头共甘苦?夜半一糟谈,也只能束于听他怨这深渊、怨那口夜涨袭的鱼龙。这人哪,把我的叮咛都听拧了,我还有哪一方援于可借?
只能陪他说一宿话,暂忘水潦之苦。但我早已走得远了,再叫头,只能一箭之遥,一盅茶功夫。
这人,我不说过了吗,我不吃隔夜的饭、不饮隔宿的茶;任凭饥着、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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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唱忧伤的小调,雨夜花、白牡丹、月夜叹……从前的女子是否一面搽胭脂一而哼着?
青春漂褪的妇人,捍着煤炭画眉时,是不是也这般唱:
阮底青春像花一般水,
阮底旭来挽,花才甘愿开。
开在灶头,开在桌上,开在眠床间。
阮没花盘可以饲,撒在菜园作菜籽,
晴晴偷看花开未?
捡着炭枝画花样,
阮底青春还未开。
——戏作此曲,安个名字叫它《偷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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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旭在驶计程,一程驶了又一程
早起出门,半暝三更才倒转。
叫阮煮饭欲煮儿斛?
若是煮多,会臭酸,
若讲煮少,骂我不晓顾三顿。
伊讲驶,午真艰苦,
也不替阮想,最苦的是伊某。
——戏作之二,叫《煮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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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怎么办?”我也希望所有的答案都在我于上。想起那一个深夜,双于揪住铁窗条,对阒黑的夜空祷告:“天!不要让我阿爸死掉,用我的命去换!叫我残废、聋哑都可以,你让他不要再流血……”那时十二岁,想把窗条扭断却儿乎将臂膀拧折,那时人年轻,风过竹梢娑娑之声及井泉无止尽地吟唱,都使我悲从中来;现在知道,那就是无言苍天的答复了,生命怎么来怎么去,自有其平平安安的步伐,爱而不舍的人,只能相送。
争亲的百口未过,隔厝丽花产下她的第一个男婴。我当时恨这些,时间愈久愈忍不住捱到竹摇篮边觑他的睡脸,有时,充满渴切地抱抱他。现在,他也十一二岁了,生就一副朴实酣畅的眉目,见他笑,只觉得天高地阔,他哭,好像天与地相互推诿一块糖吃。去年回乡,路过丽花家,贪挽含笑、玉兰花,正巧驶车卖米粉羹的小贩经过,每人一碗,与他蹲在江边勺食,闲搭儿句,他竟羞怯地跑开了,我故意喊:“阿文哥,你家有酱油莫?不够咸!”他也拿来了。那一口,我的心情极美。走了一个阳刚不阿的男子,来了个璞玉不凿的小童,这人世还是多情的。
“怎么办?”这一句话不知被问过多少回了?从束于无策到现在与人化偕走,能做的,只有一副不净不垢的心肠。若果事实兀可挽救,他真的必须遭此横逆,让我做他的眼、他的杖,走最后一段不厚不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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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阅报,才知道梁实秋先生走了。没有太多的惊讶,八十六个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