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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札 旧字
时如在异地。

    入夜,寒流己降,把蜡烛给点着,烛光跳逗本无助于阅读,但另有一种光明磊落的遐想;为逐柳絮而舍弃花团锦簇,自己也深知这瞽者本本性。但反掌视之如果不点烛,是见不到两扇落地玻璃将黄烛映出成双成对的影子的,唉!抬头看那虚影,再看远山明灭灯影,忽然觉得世界之小小到从我案头小烛光出发,虚虚幻幻重峦叠嶂而已;义觉得世界无边,虚虚实实无非都被黑夜掩卷了。

    叹息之后要不要将灯吹熄?还是不吹吧,明是起来,才有迹可寻。到明早,今晚及今晚所见的风景连同那个写字的人,都会永远消逝。

    38

    我的楼上人约住一位精神异常的人吧!昨晚又被一阵舄率声音吵酲,我猜,那是在地板上弹玻璃珠,起来看钟,才凌晨四点不到。也许足一个约五六十岁的老头,独自住吧!

    他的存在已经从干扰变成好奇。他足一个靠制造声音以证明还存在的人,白天很少听到他的声音也许他正在安睡;晚上令他不安伞吗?失眠或足某一种恐惧,使他穿起皮鞋散步、搬动家具、弹玻璃珠……他的屋子除了他应该没有别的生物——狗、猫、鸟这些很适合老年生活的动物;也不养盆景,像对门那独居老人一而修枝剪叶一而痛斥麻雀;也不看电视听小曲,不搓麻将,甚至我打听剑他没订报纸。他把这栋人厦当成坟场吧。

    39

    不知道谈到什么,他沉默一会儿,说出十八年前那件如果案发乃惟一死刑的事。他非常详尽地描述每一细节,如在昨口,包括那些弹匣、枪枝及赤辣辣的金块金条。他非常安静地说着,仿佛是侦探小说的情节。我问道,你的父母兄弟包括妻子知道这些吗?他很严肃地摇头:“那是应该埋藏的往事,我甚至想,这辈子不可能再记起的!”那么为什么要说给我听?他说,很自然吧你让人觉得什么故事到你这儿就足终点了。

    我想起杜斯朵也夫斯基的,我说:你说得不错,我只不过再听一遍而己,我可能记得或不记得,我可能知道是准或不知道。我们的谈话结束。

    40

    暴风雨总是会过的,海洋平静一如熟睡的婴儿。内心的风暴亦然,此时临窗而坐,只觉得自己像雪封的深林里,一枝尚未冰僵的绿松针。

    41

    逐渐疲于应付繁杂的俗务,访问、座谈、演讲,虽然滔滔不绝两三小时对我已非难事,每讲一回除了与自己干戈别无所获。推得掉、推不掉的,尽足蚊蝇绕颈。现今出版界、文化界的怿异现象,除了使作者口渐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之外,倒是训练一批粉墨胭脂个个是野台戏的要角。

    42

    又捣了个斗笠开花灯,悬在客厅天花板,笠网目投影于白壁,一张撒开的渔网,因风而浮动,我这儿又像水乡泽国,一个农不湿的弄潮儿了。昏黄的灯很亲,想起小时候,阿嬷仍年轻,编稻秆为帚,一盏煤油灯嵫嵫点着,将我与伊的影子交叠摇曳,一只钱鼠钻过门槛去,咬布袋。

    43

    一向喜爱玉,近乎迷恋。以前买不起,也分不清玉种,常去故宫流连,璧、圭、璋、翠玉白菜、水洗、鼻烟壶、瑚、块、珩、瑗、扳指、如意……倒分得出新旧、软硬、沁或未沁。印象最深是那只双龙镯,上好的翠玉,一栋楼房也不够买的,起初看得眼珠子要出水,如果能抚摸一下多好。渐渐想像哪一位宋朝女人雍容华贵地戴它,以温香润它?准足那位情有独钟的赠玉者?准足孤心一旨慢慢推动解玉砂的雕匠境有一股不堪凋零意,匆匆离去。爱玉的人最怕看到虽冷犹凄的玉。

    44

    玉属温柔,青铜阳刚。今天稍染风寒,浑需一日,躺在床上以闲书催睡,反而抖擞起柬——青铜太美了。妇好方鼎、毛公鼎、散氏盘、饕餮纹鬲、蟠螭纹豆、爵、舶、辈、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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