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噢对不起,这个画叉?”
“没法判断,只能是叉。”
“绝望无助、觉得生不如死,有结束自己生命的意念吗?”
“他没说想结束生命,就说死亡是人的权利。”
“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一个深刻的命题,引起了他思考。”
“没说他自己想死?”
“没说过。”
“想到死又不是想死,那是钩还是叉呀?”
“不知道。”
神经科大夫纵览全卷:“从测试结果上看,好像有抑郁症状,又好像不太明显。”
“他为什么会因为一部电影就情绪突变、沉默寡言了呢?好像一下就自闭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被电影触动思维?就像突然打开什么开关,啪一下,把从前没有过的想法给激发出来了?”
“你分析得很形象、很有道理,确实有诱因这么一说。”
“那你觉得我爸有没有抑郁倾向?”
“不能算有、也不能算没有,你觉得呢?”
“他会不会是抑郁症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有道理,有可能。”
小样对同事人云亦云的治学态度很不满意:“是我诊断还是你诊断呀?”
“你又不能把人带来,我不只能听你说嘛。”
小样不能苛责,人家从神经跨界到心理,已经勉为其难了:“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同事把球传回来,打门的任务坚决不执行。
“那你给开点百忧解吧。”前护士反客为主,越权开方。
回家,小样悄悄向杨杉出示这些神秘小药丸:“这药让人分泌一种‘快乐素’,主要针对睡眠障碍,副作用小,不像其他抗抑郁药类那样嗜睡。”
“我倒希望他嗜睡,省得总坐在那胡思乱想。你把它混进他吃的那些药里。”
“他要发现问起怎么办?”
“你见机行事,编点瞎话骗骗他。”
小样把百忧解混进钱进来每天吃的一大把药片里,妄图鱼目混珠,结果她爸火眼金睛,一把揪住现形,把可疑药片提炼出来。
“这是什么?”
“药哇。”
“什么药?”
“新的营养神经的药。”
“你把药瓶拿来给我看看。”
“药瓶我没留。”
钱进来目光灼灼:“我腿瘫,不是脑瘫,要么你把药瓶拿来,要么我不吃。”
小样老老实实交出药瓶,钱进来拿过去,仔细审视药品说明。
“你认为我得了抑郁症?”
“没有,但是爸,吃点这药,调节情绪、睡眠,也没什么坏处。”
“你当它是维C呀?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慎重服药,随便停用可能会产生不可预期的副作用!小样你是护士,我不信你不知道。你们娘儿俩这几天背着我嘀嘀咕咕,别以为我没看见,当我是病人对吧?告诉你们,我没病!我在思考,思考人为什么活着?生存和尊严到底什么关系?这是跟‘生存还是毁灭’同等深度的问题,以前过了半辈子,我想都没想过,现在我要把它想明白,想透!怎么你们就觉得我是抑郁症了?我没病,身体残疾了,可我思想是正常的,比过去还健全!拿走!我不吃!”
父亲的激愤若能以风力量化,小样和她的药片早被刮走,杨杉出手,救女儿于水火:“样儿你出门转转去,我在家陪你爸聊聊。”
钱小样走上天台,悲从中来,她终于承认过去坐井观天的气吞山河多么、多么幼稚,终于承认在坚壁般的现实和山峦般的困难面前,生命渺如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