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治七年:颠狂的理性前夜
办不成,殊以为虑。
曾国藩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赴京师,面谒同治小皇帝和两宫太后。
这是他起程当日的记载,但唯有最后一句话,最是警醒世人:如好花盛开,过于烂漫,凋谢之期恐即相随而至,不胜惴栗。
他已经登上了人生事业的极颠,再向前一步,就是下坡路。这是成功者的悲哀,也是曾国藩难逃的宿命。他很清楚,在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可是他没办法,他既然还活着,就只能步步前行,哪怕是下坡路,他也得走。
前行所望,果不其然:
十一月二十五日,于途中见题壁诗,第九首盖讥余者
五更三点起,早饭。黎明,坐轿行五十五里,至嶅阳打尖,已正三刻到。未初又起行,行二十五里至新泰县住宿。是日本拟至翟家庄住宿,因该处店少,故少行二十五里,即在县城宿也。自前日在青它寺打尖后,即见大道之西有一大山,盖蒙山也。前日,昨日皆见此山并大路而北,本日自龚家城行十五里,至蒙阴县,大道转向西行,似即蒙山北头尽处矣。至嶅阳大道之西。有一石山,士人称曰青云山,即嶅山也。在轿中阅《魏策》第四卷,《韩策》一、二卷。申正与挚甫久谈。夜饭后将《赵策》一、二、三卷酌加标识,又将胡刻地图批识数处。写小字太多,眼蒙殊甚。二更三点睡,屡寝屡醒。是日在敖阳旅店见题壁诗十一首,乙丑八月所作,第九首盖讥余者。惯闻誉言,得此即药石矣。
行在路上,他看到了讥讽自己的题诗,这丝毫也不出他的所料。
说过了,他太成功了,平定了太平天国,平定了捻乱,又因为学问的高深,成为当世第一学者。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是别人在讥讽他,而他通过终生的奋斗,终于没有让自己成为讥讽别人的人。
讥讽别人的人,自以为高高在上,陷入一种智力优势的假象中,却唯独没有注意到,人们只会讥讽人生成就比自己大的人,而不会讥讽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一旦他们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的人生就会走上另一条迥然不同的轨道。
讥讽我吧,你们都来讥讽我吧。
曾国藩说:得此药石矣。
你不能不让别人讥讽你,如果你行走在人生成功之路上的话。
(19)三见西太后
十二月十四日,答皇太后问
五更起,寅正一刻也。饭后趋朝。卯初二刻入景运门,至内务府朝房一坐。军机大臣李兰生鸿藻、沈经笙桂芬来一谈。旋出迎候文博川祥、宝佩衡鋆,同入一谈。旋出迎候恭亲王。军机会毕,又至东边迎候御前大臣四人及惇王、孚王等。在九卿朝房久坐,会晤卿寺甚多。已正叫起,奕公山带领余入养心殿之东间。皇上向西坐,皇太后在后黄幔之内,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余入门,跪奏称臣曾某恭请圣安,旋免冠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毕,起行数步,跪于垫上。太后问:汝在江南事都办完了?
对:办完了。
问:勇都撤完了?
对:都撤完了。
问:遣散几多勇?
对:撤的二万人,留的尚有三万。
问:何处人多?
对: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过数千。安徽人极多。
问:撤得安静?
对:安静。
问:你一路来可安静?
对:路上很安静。先恐有游勇滋事,却倒平安无事。
问:你出京多少年?
对:臣出京十七年了。
问:你带兵多少年?
对:从前总是带兵,这两年蒙皇上恩典,在江南做官。
问:你从前在礼部?
对:臣从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