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文学转到历史文物
例子:在商朝,大约是公元前十 六世纪,从新出土文物中,就知道女士们的头发是卷的。因为材料多,我研究是用新的方法来做,先不注意文献,只从出土的材料来看问题;不谈结论,先谈实物,以向各部门提供最新资料。这只算是为其他各研究部门打打杂,作后勤工作,说不上什么真正研究的成绩。
现在在国外的朋友以及在台湾的兄弟们,希望各位有机会回去看看。每个人都知道中国有所谓《二十五史》,就没有人注意现在从地下发掘的东西,比十部《二十五史》还要多。
那些有兴趣研究中国文化史、艺术史与工艺史的朋友,都值得回去看看。任何部门都有大量的材料,存放在各省博物馆的库房里,等待有心人来整理和研究。这大多数都是过去文献上从没提到的,我们也只是进行初步的探索。但这工作明显需要大量的对中国文化有兴趣的朋友来共同努力。这种研究的深入进展,十分显明是可以充实、丰富、纠正《二十五 史》不足与不确的地方,丰富充实以崭新内容。文献上的文字是固定的,死的,而地下出土的东西却是活的,第一手的和多样化的。任何研究文化、历史的朋友,都不应当疏忽这份无比丰富宝藏。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中国本身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最近十年的动乱,许多工作有点来不及注意处理。直到最近几年才给予它应有的注意。在座中大约有研究明清史料的。
仅就这个问题而言,我们尚有一千万件历史档案有待整理和研究。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同事说,光是这方面就需要有一百个历史研究员研究一百年。
大家都知道敦煌、龙门、云岗三个石窟,是中国中古以来的文化艺术的宝藏。其实还有更多的史前和中古近古的壁画出土,将来都会逐渐公诸于世的。照过去的习惯,我们多以为对汉唐文物已知道了很多;但从新出土的文物来比证,就发现我们从前知道的实在还太少。例如在文献上虽常常提及唐代妇女的服饰,但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实并不明确。因为文献只有相对可靠性,不够全面。那么现在不甚费力就能分辨出初唐(武则天时代)、盛唐(杨贵妃时代)与晚唐(崔莺莺时代)妇女服饰基本上的不同。所以这些研究从大处说,不仅可以充实我们对于中国民族文化史的知识,从小处说,也可以帮助我们纠正对许多有名的画迹、画册在年代上的鉴定。
这也就是我虽快到八十岁,根本没想到退休的原因。我希望最少能再作十年这种研究,而且将来能有机会拿文物研究中一些专题向在座各位专家朋友请教。
刚才金介甫教授对我的工作夸奖似太过了,我其实是个能力极低的人,若说有点好处,那就是揪住什么东西就不轻易放过。这是金岳霖教授对我的评语。我也希望再用这种精神,多研究个五年、十年。至于我的文学作品,应当说,都早已过时了。中国情况和世界其他国家的情况不同,它变化得太快了,真如俗话说的:“三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我的一切作品,在三十年前就已过时了。今天只能说,我曾在文字比较成熟的三十年代前后,留下一些社会各方面的平常故事。现在已是八十年代!
许多在日本、美国的朋友,为我不写小说而觉得惋惜,事实上并不值得惋惜。因为社会变动太大,我今天之所以有机会在这里与各位谈这些故事,就证明了我并不因为社会变动而丧气。社会变动是必然的现象。我们中国有句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中国近三十年的剧烈变动情况中,我许多很好很有成就的旧同行,老同事,都因为来不及适应这个环境中的新变化成了古人。我现在居然能在这里很快乐的和各位谈谈这些事情,证明我在适应环境上,至少作了一个健康的选择,并不是消极的退隐。特别是国家变动大,社会变动过程太激烈了,许多人在运动当中都牺牲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