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说上海哪个大学招生的来了,他还得靠吴大中推荐呢不过一句话不说,那又显得太软弱了。矫楠冷静下来,权衡再三,平心静气表了态:既然是广大贫下中农的愿望,既然是生产队、大队两级领导作了决定,他服从,他赞成。他愿意负责干下去。这年麦子收成不如买面机那年了,为确保年终能交出二千块,他想请集体再花点钱,安装一台面条机。这样一来,米面机房三台机器,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请增加两个强劳力,和他一起干。老少社员都喊叫说矫楠讲得合道理,可以同意他的要求。吴大中倒也爽快,转身同歇凉寨的生产队长、会计、保管员一核计,马上答复道:可以,就让三个女知青协助你经管米面机房。这又是奸猾的一步棋。歇凉寨生产队里,挖煤、烧砖瓦、撵马车、打米等副业劳力,评工分的时候都是比照着同等劳动力算。而一个女劳力,在山寨上每年的工分,最多是一千多分,三个女劳力加起来,队里也只要支付三千多分,只相当一个男劳力的工分。名义上给他加了三个人,实则只付一个男劳力的酬劳,多精明的算计。矫楠是晓得这点微妙的,但他不吭气了。只觉得一句话为三个女知青争来进米面机房干活的权利,该满足了。这样一来,丁萌萌、余云、聂洁三个人,至少能不去田土挥锄薅土、背灰背粪,干那些她们始终胜任不了的农活了,至少她们能在室内混混日子了。米面机房的活,再重也比日晒雨淋轻巧啊。尽管如此,他的心头还是极不痛快,整天阴沉着脸,闷闷不乐的。只要一想到他的境遇,想到远在上海的妻子、女儿,他心头就不是个滋味儿。今天罗兴善的老父亲罗幺公八十大寿办宴席,寨邻乡亲们如此抬举他、器重他,使他陡然察觉,原来众人心头还是雪亮的,大伙儿明知他个人吃了亏,资助了集体,人们是尊重他的。一旦明了这点,他心头的愁云吹开不少,喝起酒来,也就无甚节制了。瞧,敬酒的又来了。这回来的是宴席的主人,罗幺公的儿子罗兴善,一个歇凉寨上出名的庄稼把式,威信极高的人物。“来,矫楠,满上满上。”罗兴善给酒染得红润红润的脸上,一双眼睛笑得眯成缝,“多承你来替我爹拜寿,这是给我罗家人赏脸啊来,我们干一杯”“唷,罗老伯,你过奖、过奖了。”矫楠听五十多岁的罗兴善这么说,受宠若惊,急急忙忙端起酒盅,同罗兴善脆脆地碰一响,一饮而尽。人还未落座,一帮罗家族中的年轻小伙,再次把矫楠团团围了起来,矫楠无奈,又是一满盅。山寨里小小的酒盅,一杯六钱,矫楠连干了六七杯,喝进肚去已有三四两。他久不喝酒,来之前肚皮又是空的,酒很快上了脸,一双眼睛都喝红了。他觉得后颈窝里发热,太阳穴边的神经在跳,心仿佛紧挨着胸廓在激烈地擂鼓样跳动。他总觉得自己胸大肌发达,此时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身板单薄得很。幸好桌上的包谷烧酒已见了底,只剩下一瓶老乡也嫌弃的青子酒了。矫楠趁这当儿,连喝了几匙解酒的酸菜豆汤。他的脑壳有点晕,心头却是清清楚楚的,有人在邻桌上猜拳喝令,有人在喊汤来了,有人在吆赶抢骨头的狗。刚安静地吃了几筷菜,“小鸭儿”、“小母狗”为首的一帮调皮蛋,一人手里一杯酒,又朝矫楠走来了。他们嘻嘻哈哈嚷着:“矫哥,给我们个面子,再干一杯”矫楠站起身来,手盖着小酒盅道:“今天喝多了,改日一定陪你们。瞧,白酒都让我一人干了。”他指着倒尽了的烧酒瓶道。“不喝白酒也可以,用青子酒代替。”“你喝青子酒,我们喝白的,这下总可以了吧”“给他满上啊,小鸭儿,快夺杯子”众人七嘴八舌嚷嚷起来。矫楠拗不过他们,只好松了手。青子酒是采集了秋后山坡上的青子酿的,据说是为了节约粮食。但上口那股涩味儿,实在难受。酒劲要比包谷烧酒差多了。酒盅斟满了,搁在桌面上。“喝啊,喝啊”山寨上爱欢爱闹的小伙们再次喧喊起来。“来,矫楠,我也敬你一杯,喝白的。”吴大鼎原先的婆娘罗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