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都将走自己的人生之路,谁还能碰到谁啊。况且,矫楠只不过是发狠地说说罢了,他并没对我怎么样啊,谅他也不敢。谁能想得到呢,偏偏就在毕业前夕,来了这么一场文化大革命,我们家遇上了厄运。话恰恰给矫楠说准了,我们家遭了殃。一阵粗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声声嚎叫掀起的喧哗中,我清晰地听到了爸爸的哀叫,凄厉难忍的哀叫。我的毛发全在这一瞬间竖了起来,血都涌上了自己的脸。对爸爸的忧心和关切压倒了我的恐惧,我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十九号大院,冲到二号小楼跟前。没等我跑进门去,头发蓬乱、满脸是血的爸爸被一帮人连拉带搡地拉下了楼梯,爸爸的脚步跟不上,还在半层上,一脚踩空,整个儿摔了下来,倒在楼梯脚下。“爸爸”我哭喊着扑上去。没待我迈进门槛,我的肩膀被人重重地赏了一拳,痛得我一声锐叫,跟着又一拳打在我鼻根上,顿时,我的双眼金星迸飞,整个脸部疼得像揭了张皮,我不由得哭出了声。哭泣时,我依稀听到有个人骂道:“你还敢上来,上来撕烂你的嘴”透过一双泪眼,只见一帮家伙团团围住了爸爸,有人的拳头雨点样落下,有人干脆用脚踢,还有人朝瘫在地上的爸爸吐口水。“爸爸”这时候我只是在心里嘶声喊着爸爸,尽管我的嘴也张开了,可我已不敢发出声,也发不出声了,震惊和恐怖似一条无形的绳索扼住了我的脖子。“好了,别让这家伙躺着装死,把他逮走”随着一声命令,肆意虐待爸爸的那帮人簇拥着,像拖一口袋土豆似的,把爸爸拖出了十九号大院。嘈杂的喧嚷随之渐渐远去,终于啥都听不见了。可我的头脑里还在嗡嗡轰响,还在一次又一次重叠地复现爸爸被毒打的惨景。我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小楼还是小楼,广玉兰还是广玉兰,生活中的一切却全变了。远远的,其他几幢小楼旁边,有人站在那儿朝我窥视,我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挨过揍的脸,把目光收回来。门口台阶边的墙角,一滴浓浓的墨汁眼泪般垂吊在大字报边缘,滴落在墙角,又渐渐地凝成一滴。那墨汁是这样黑、这样浓得起腻。我不由得抬眼一望,啊墙上贴着一张最后通牒:勒令: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宗竞常、殷晨芳一家滚出这洋楼深院。限期三天之内搬到瑞仁里六十四号底楼居住。若到期不迁,一切后果由你们自己负责我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张勒令。瑞仁里,瑞仁里,那不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弄堂嘛班干部和团员熟悉全班每个同学家庭住址时,我去过瑞仁里同学的家,那是人住的地方吗没有煤气,卫生设备是几户合用的。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那个环境中怎么生活下去。怎么办我怎么办爸爸被逮走了,妈妈被隔离了,哥哥恐怕早晚也要被红卫兵总部开除,家里只剩我同范阿姨两个人,哦,范阿姨也要走的,那些资本家,那些反动权威家的保姆、佣人、阿姨不都走了嘛,我一个人,我孑然一身,叫我如何搬家,叫我如何到瑞仁里去住啊“看,宗玉苏在那里”一个尖脆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刚转过半个身子,初三7班的一帮红五类子女,在团支书许小妹带领下,呼隆隆涌了过来,把我团团围在中间。“这会儿该轮到我了。”我心头吓得“怦怦”跳,疑惧地瞅着许小妹那对虎虎有生气的眼睛,那只扁塌塌的朝天鼻子。我不想朝其他人望,不用瞧我都知道,也属红五类出身的矫楠,肯定也在这帮人里面。这下子,算是让他看到我的狼狈相了。奇怪得很,这么一想,我倒稍微镇定下来。不,我不能让他看我的笑话。“鉴于你家已成了黑七类,你就是个狗崽子”许小妹用她过去对要求入团的同学上团课的声音,对我进行了宣判,“红卫兵团部作出决定,开除你的红卫兵资格。把你的红袖章交出来。”我从裤兜里慢吞吞地掏出了红卫兵袖章。它还是新的,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把它戴在手臂上。当初只觉得我的袖章太宽太大,戴在臂上飘飘荡荡多出一块不雅观,我没戴它,心想有机会把它改合适一些再戴。现在倒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