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本兵“扫荡”日益残酷,“打游击”实在太辛苦,他坚持不下去了,想回平津过比较安逸的生活。所以我们当时的“劝慰”也只能文不对题。我们劝慰了祝主任一会儿,就又回到技术研究社的住房休息。(《敌后军工生活回忆》,张方著,未正式出版)
或许祝想离开冀中的真正原因不是条件艰苦、环境险恶,但即使理由充足,此时的熊大缜也不可能随便放行了。熊大缜当然不好给祝懿德和张方等人解释汪德熙回平的真正原因,那样,会给别人一种印象,原来在冀中军区内部还有一个清华小圈子,而叶师教学的那一套,比如课题呀项目呀一类的说法,在以武装斗争为主的军事组织里,这种说辞苍白而又可笑,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军队之所以称之为军队,就是它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条令规定,有军规军法。所谓军纪严明,军令如山,军法从事等等,都凸显着它与众不同的特质。军队不是大车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这个特殊的军事组织里,只有服从它的意志,而不能让它迁就个人的意愿。
叶企孙和熊大缜纯属一介书生,他们哪里了解军队的这些特殊性?
等熊大缜到了冀中,才慢慢懂得了军队。
汪德熙的离去,虽经他首肯,但对军队来讲,这是非战斗减员,他要负责任的。而祝懿德又横生枝节,又哭又闹,有动摇军心之嫌,身为领导的他,当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板起面孔六亲不认,将自己的同学关了禁闭。
这些不顺心的事,如灰色的云朵笼罩着他,使他的心情很差很差。
入冬以来,日军利用冀中失去青纱帐依托的机会,开始了大规模的冬季扫荡。冀中区的武装力量为了避免与日军正面接触,化整为零,在千里沃野间与敌人兜起了圈子。供给部系后勤机关,是非战斗单位,更是与鬼子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经常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夜夜不得安生,部队从铁路东转到铁路西,从平原转到山区,来到保定西的唐县一带。
艰苦的斗争环境里,熊大缜表现得非常顽强。作为一个指挥员,他经常与同志们搞点苦中作乐的小玩闹,以调剂紧张郁闷的情绪——
我们搬到葛公村后,还是门本中(阎裕昌)和我在一起,住在一家老乡的院子里。还是每天无事可做。在熊部长的倡议下,我们模仿传奇小说《江湖奇侠传》中的叙述,买了两只鸡,摔死,涂上泥巴,架上柴火烧,想做“叫花鸡”吃。结果木柴烧完了,鸡还是没有“熟”的意思。只好重新煺去鸡毛,改做炖鸡。(《敌后军工生活回忆》)
童心未泯的熊大缜,脸上是不是夸张地抹了一把灶底的烟灰,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在1938年冬天里的笑声,常常穿过历史厚重的帷幕,在笔者的耳边回响……
就这样,熊大缜在艰苦的战斗中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1939年4月的一天,冀中军区锄奸部突然宣布逮捕熊大缜。
那天,熊大缜正和技术研究社的同志们研究如何自制硫酸的问题。为了实现子弹自给,他们决定制造无烟火药,而制造无烟火药,“硫酸制造是基础工业”。为了制造硫酸,阎裕昌正在忙活烧制玻璃管,因为受热不均匀,玻璃管子变了形,奇形怪状地撒满了一地,几个人的童心被激发出来,熊大缜拿起一把变形玻璃管,模仿吹小号的样子,别的人也模仿圆号等乐器滴滴答答演奏起来。正在这时,供给部的王政委出现了,他眉开眼笑地说:熊部长,军区让咱俩去开会,说是有重要任务!
他们各自带了自己的警卫员,连夜赶回了冀中。
所谓的重大任务就是密捕熊大缜。
迎接熊大缜的是脚镣手铐。
这一切完全没有预兆。在此之前,熊大缜一直是军区的正面典型,是知识分子的一面旗帜。他所遇到的是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