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能把它们从我的记忆中抹掉呢?棕榈树下那些铁铸的长椅,烤肉串的香味和薄荷茶的味道,穿长袍和穿西服的人们从容地在广场中间的亭子周围散步,亭子上铺着陶瓦,旁边还有刷着石灰的阿拉伯式拱门。
他第一次微笑了,因为乡愁的缘故,然后又点上一支烟靠在沙发背上。我们几乎是在黑暗中谈话,客厅一角那盏小灯是唯一的照明。我仍然穿着长袍,因为找不到什么机会换衣服,在他没有恢复镇静之前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是从某一天傍晚开始他就不再出现了,所有人都猜测他为什么缺席。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堕入了爱河,决定展开调查。您知道,一群闲得发慌的年轻军官,也没什么正经事干,尽做些傻事。经过抓阄,刺探消息的任务落到了我身上。第二天我就弄清了谜团。我偷偷地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了摩尔人社区,看到他走进了一栋房子,是一栋典型的阿拉伯民居。虽然我不敢相信,但是开始我真的以为他跟哪个摩尔女孩儿有私情。我找了个借口进了那家的大门。谁知道是什么借口来着,根本记不起来了。您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正在上阿拉伯语课,在学习阿拉伯语!我们这位伟大的非洲将领,杰出的常胜将军,我们祖国的救世主,虽然很努力,却怎么也学不会阿拉伯语。因为他既不理解摩洛哥民族,也丝毫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而我在乎他们。对我来说他们很重要,非常重要。我跟他们相互理解,因为我们是兄弟。我通晓书面阿拉伯语,还有切尔哈语,它是里夫地区卡比拉人的方言,反正通用的我都懂。而这一点让那位全西班牙最年轻的少校大为光火,他可是非洲军队的骄傲。而且碰巧又是我发现了他正努力克服自己的短处,这更是让他心存怨恨。总之,那都是年轻时的蠢事。”
他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阿拉伯语,仿佛是在向我展示他的语言能力,就好像我不知道这一点似的。他又喝了一口酒,我第三次给他倒满酒杯。
“您知道当塞拉诺提名我当外交部长的时候,佛朗哥怎么说吗?他说:‘你是说要提名小胡安·贝格贝尔当外交部长?可他是个疯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我归结为疯子,很可能是因为对他那像铁一样冰冷的灵魂来说,任何稍稍带有激情的行为都像是精神错乱。不过也许我真的疯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说话的时候几乎都不看我,只是在如流水般的自言自语中倾吐着内心的苦湿。说话,喝酒,说话,抽烟。愤愤不平,滔滔不绝。而我默默地听着,还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一切。我们以前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如果没有罗萨琳达在场,他几乎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我知道的他的一切基本上都是从罗萨琳达那里听来的。然而,在这个人生和职业的特殊时刻,在标志着一个时代戛然而止的时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决定把信任投注在我身上。
“佛朗哥和塞拉诺说我精神错乱,还说我受了一个女人的毒害和蛊惑。在这样的形势下居然还能听到这种愚蠢的话!我们的‘裙带领袖’甚至还想给我上道德课,可他自己在家里跟夫人生了六七个孩子,却整天往一个侯爵夫人的床上跑,还开车带着她去斗牛场。他们居然还想把通奸罪写进刑法,真是天大的玩笑。我当然喜欢女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但是我跟我夫人已经分居很多年,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必要向谁交代我每天跟谁同宿同起,我有这个权利。不瞒您说,我有过一些罗曼史,所有我能得到的爱情。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在军队中或在政府中是一个罕有的败类吗?不,我跟所有人一样。但是他们很尽职地为我贴上了一个被英国女人迷住的花花公子的标签。他们想要拿我的脑袋去向德国人表忠心,就像希律·安提帕斯要施洗者约翰的脑袋一样。那就拿去好了,我等着呢,即便如此也不该这样践踏我啊!”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