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他我把包落在里面了,他相信了,帮我打开了门。我在信箱上寻找着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梯,用一个比我自己的手还大的铜把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就有人醒了。我听到有人趿着旧拖鞋,拖着疲倦的步子走出来,猫眼被拉开了,门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眼里除了眼屎,还有诧异。然后又听到更加轻快敏捷的脚步声,低而急促的交谈声。虽然隔着厚厚的木门,我还是认出了其中一个嗓音,正是我要找的人。当一只蓝色且富有生气的眼睛出现在小小的洞口那边时,我更确信了这一“罗萨琳达,我是希拉,快开门!”
一个门闩打开了。另一个。
重逢是如此匆忙而出人意料,我们各自强压着心头的狂喜,她连珠炮一样低声地说:
“我的天啊,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可是,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他们告诉我说你要来里斯本,叫我不能见你。你在马德里怎么样?还有……”
我心里也充满了喜悦,但恐惧让我变得更加谨慎。
“嘘——”我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是她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说着热情洋溢的欢迎词。虽然是在凌晨时被我从床上叫起来,她却仍然光彩照人,消瘦的骨骼和近乎透明的皮肤外面是一件象牙色的丝绸睡衣,长及脚面。大波浪的长发似乎稍稍短了一些,说话又像以前一样,英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混杂在一起,抢着往外蹦。
这么近距离地跟她在一起,长久以来一直埋在我心里的无数个问题一下子都蹦了出来。自从匆匆离开西班牙,她到底过得怎么样?她是怎么想方设法挣扎着开辟新的天地,又如何能承受贝格贝尔的离去?她的房子还是那样豪华气派,可我知道她的经济来源有限,绝对无力独自承担这样一栋住宅。但是我不想问她。不管境况有多么艰难,环境有多么黑暗,罗萨琳达·福克斯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如既往的自信和活力,那种乐观的精神足以横扫一切障碍,应对一切艰难险阻。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我们手拉着手走过长长的通道,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然后来到她的房间,关上了门。那一瞬间,得土安的记忆像一阵非洲的风向我席卷而来。摩尔人的地毯,摩洛哥灯笼,还有那些画。我认出了一幅贝尔图奇的水彩画。阿拉伯人的石灰墙,卖橘子的里夫女人,负重的骡子,穿着长袍的男人女人,背景是摩洛哥天空下一座清真寺尖塔的剪影。我转移了视线,现在不是思乡的时候。
“我得找到马库斯·洛根。”
“不会吧,怎么那么巧。他前几天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
“你怎么跟他说的?”我警觉地问。
“我说的全是实话。”她说着举起右手好像要起誓一样,“我说我最后一次见你还是去年在丹吉尔。”
“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吗?”
“不知道。他只说还会再来卡尔戈,别的什么也没说。”
“卡尔戈是什么?”
“我的倶乐部。”她说着朝我挤了挤眼睛,然后斜靠在床上,“是我跟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很棒的生意。我们现在就以此为生。”她笑了起来,“不过我另找时间详细告诉你吧,现在我们集中精力来谈最紧急的事情。我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马库斯,亲爱的。既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不过,你过来,坐在我身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重又找回一如既往的罗萨琳达,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安慰啊!虽然她仍特立独行,神秘莫测,但是即便是在半夜,也还是那么清醒果决。一旦经过了最初的惊喜,并且了解到我深夜来访的具体目的,她就再也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问题上了。既不问我在马德里过得怎么样,也不追问我这趟是来做什么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