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的继承者
当太阳落山,它们先是投下长长的突出的影子,然后变成灰色的实体,形成了一个村子,或者如果你环顾房子四周的田地,这些草垛就组成了一整个城市,全都是秘密的一模一样的紫灰色小屋。但是,其中一间倒塌了,它柔软而残败,吸引我跳进去。我会向后退,退到台阶附近,然后双臂热情地张开,向它奔去,降落到新鲜干草的深处,它还是温暖的,散发着正在生长的草的气息。草垛中满是凋谢的花——白紫相间的麝香、黄色的云兰、不知名的小蓝花。我的胳膊、腿和脸上都是划伤,当我从草垛爬起来,在河边刮过的微风中,这些划伤会刺痛,发热。
埃尔斯佩思姑妈和格雷斯姑妈也加入进来,跳进干草垛。她们的围裙飞舞着,彼此大笑着。到一定时候,她们会变得犹豫,不再继续忘我地跳跃,以高雅的坐姿降落,手张开,就像撑在软软的垫子上,或者抱着头发。
当她们回来,坐在阳台上,把一盆盆的草莓剥皮,做草莓酱的时候,格雷斯姑妈气喘吁吁地说话,但是声音镇定,带着沉思的意味。
“要是车开过去了,难道你不会想到去死?”
埃尔斯佩思姑妈从头上取下发针,把头发放下来,搭在椅子背上。别起来的时候,她的头发几乎都是花白的,一放下来,才看到丝绸般的深棕色,貂皮的颜色。她愉快地小声喷着鼻息,前后甩着头,伸开的手指梳过头发,摘掉吹起来粘到上面的小草屑。
“我们真是傻瓜!”她说。
这会儿克雷格叔叔又在哪里呢?在他关闭的、拉着百叶窗的窗子后,在毫不泄气地打字。
被压扁的草垛也是一样。但是男人们走在残株茬上,都穿着黑西装,像高高的乌鸦,谈着话。一个百合花环挂在前门,门微微开着条缝。玛丽·艾格尼丝高兴地走过来,让我站着别动,帮我把肩带系了又系。房子里和院子里都是人。从多伦多来的亲戚坐在阳台上,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自动和大家保持着距离。我被带过去和他们说话,我避免看他们后面的窗子,因为那里面有克雷格叔叔的尸体。露丝·迈克奎恩提着一柳条篮子玫瑰出来,放在阳台栏杆上。
“房子里还有拿不完的花,”她说着,好像这才是我们应该为之悲痛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放在这里。”她的头发很美,慎重而热切,但是显得苍白无力——她已经是一个老妇人了。她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她把我和母亲介绍给南方来的一对夫妇。男士穿着西装外套和宽松裤子。
“是他给我们办的结婚手续。”女士骄傲地说。
母亲说她得去厨房,我跟着她,想至少他们不可能把克雷格叔叔放在那里,那里有咖啡和食物的香味飘出来。大厅里也有男人,你要像绕过树干一样从中穿过。前屋的两个门都关上了,一篮子剑兰放在门前。
莫伊拉姑妈一身黑衣,像巨大的公共台柱,正站在餐桌旁数茶杯。
“我已经数了三遍了,每次结果都不同。”她说,语气听起来好像这是一种只发生在她身上的特别的不幸。“我今天脑子不好使。我的脚支撑不了多久了。”
埃尔斯佩思姑妈穿着好看的浆烫过的围裙,上面有白色亚麻边饰,吻了母亲和我。“好啦,”她说,带着完成了一件事情的样子退回几步,“格雷斯在楼上,休息一下眼睛。真不敢相信有这么多人!格雷斯说,半个国家的人都来了,我说半个国家,是什么意思,整个国家来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海伦还没有来呢。不过,她送了一篮百合。”
“应该足够了,天哪!”她实在地说,看着茶杯。“所有好杯子和厨房的再加上从教堂借来的!”
“就像普尔的葬礼那样,”桌子旁的一位女士小声说,“她把好杯子收起来,锁着,用教堂借来的。说不想拿她上好的瓷器冒险。”
埃尔斯佩思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