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秘密
通常人们并不是不友好的。他们的耐心总有限度。玛丽安说她真是不应该赶走他。
她说这一次他看上去相当疯狂。不只是竭力想表达自己无法说出的意思,不只是对捉弄他的孩子发狂,不是那样。他的头前后摆动,他的脸显得很肿,像一张号啕大哭的婴儿的脸。
喂喂,她说。喂,希迪卡普先生,你怎么了?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想要一支烟吗?你是想说今天是周日而你的烟抽完了吗?
他的头前后摇摆,上下摆动,再前后摇摆。
好吧,喂。快拿主意吧,玛丽安说。
“啊,啊啊”是他的全部回答。他双手抱头,把帽子敲了下来。接着,他向后退得更远,开始在院子里的水泵和晾衣绳之间绕来绕去,同时继续发出这些噪声——啊,啊啊——永远也化不成完整的词。
这时玛丽安突然把椅子向后一推,差点翻倒。她站起身,向他们演示希迪卡普先生的动作。她向前一倾,蹲伏身子,用手锤打头部,但她没有把帽子拽下来。就在餐具柜前面,就在法律协会赠给斯蒂芬斯律师的一套银制茶具(因为他多年的奉献)面前,她展开了表演。她丈夫双手握着咖啡杯,一直努力用恭敬的眼神盯着她。他的脸上闪过某种东西——某种抽搐,他一边脸颊的神经在跳。她一边做着滑稽动作,一边观察他,她的表情在说,坚持住。不要动。
莫琳能看出来,斯蒂芬斯律师根本就没有抬头看一眼。
他是像这样做的,玛丽安说着又坐了下来。他像这样做,她本人身体不适,就觉得也许他也不舒服。
希迪卡普先生。希迪卡普先生。你是想告诉我你头疼吗?你想要我给你一片药吗?你想让我带你去看医生吗?
没有回答。他不会因为她的话停下。啊,啊啊。
他跌跌撞撞,发现自己来到了水泵边上。如今他们的房子装了自来水,但院子里还是使用水泵,装满邦德的水碗。希迪卡普先生明白了它的用途,便忙碌起来。他握住把手,癫狂地压上压下。原来放在这里的水碗不在了。水一流出来,他就把头探下去。水溅了出来,他松开水泵,水流停止了。他又过去压了起来,又把头探下去,无休止地压水泵、淋水,水淋透了他的头、他的脸、他的肩膀和胸,他浑身都湿了,嘴里仍在嘟嘟囔囔。邦德很兴奋,绕着他跑,撞向他,发出同情的吠叫和哀鸣。
够了,你们两个!玛丽安朝他们吼叫。放开那个水泵!放开,安静!
只有邦德听她的。希迪卡普先生直至全身湿透,眼睛睁不开,也找不到水泵的把手了,才停了下来。他举起一只胳膊,举着,向后指着树丛和河水的方向。他指着,嘴里嘟嘟囔囔。当时她没有明白。后来她才恍然大悟。他放弃了,坐在井盖上,浑身湿淋淋地发着抖,双手抱着头。
或许只是一件小事,她想。抱怨这里没有一只杯子。
如果你想要杯子,我去给你拿。没必要像孩子一样闹。你待在这儿,我去给你拿一只杯子。
她走向厨房,拿了杯子。她又有了一个主意。她给他装了些全麦薄脆饼干,涂了黄油和果酱。这是哄小孩子的把戏,不过全麦薄脆饼干老年人也是喜欢的,她记得她妈妈和爸爸都喜欢。
她回到后门,用手全力推开。但已不见他的影子。院子里没有人,除了邦德露出知道自己做了蠢事的模样。
他去哪里了,邦德?他往哪条路走了?
邦德有些羞愧和不耐烦,它不肯给出任何提示。它溜走了,回到自己的地盘,房子地基边背阴处的泥地。
希迪卡普先生!希迪卡普先生!快来看看我给你拿了什么!
死一般的沉寂。她头痛欲裂。她自己吃了薄脆饼干,她不应该吃的——吃了几口,她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