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进程
白色描花椅子——还有结满水珠的玻璃水罐,转个不停的高高的吊扇。他拿起一块尿布一般大的餐巾,出声地对我低语道:“你能告诉我这玩意儿该怎么用吗?我可以把它包在脑袋上挡风吗?”
当然了,他以前在旅馆餐厅吃过饭。他知道桌上的餐巾和馅饼叉子该怎么用。我母亲也知道——她甚至算不得乡下女人。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件大事。说实话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有违贝瑞尔的本意——不过仍是一件重大的、令人不安的事。当众吃饭,在离家只有几英里的地方,在一个装满陌生人的大房间里吃饭;由一个陌生人——一个模样傲慢,多半是个打暑期短工的女大学生端来食物。
“我想要大公鸡。”父亲说,“它在罐子里待了多久啊?”按照他的理解,跟服务他的人开点玩笑,是一种礼貌。
“您说什么?”女孩问。
“烤鸡,”贝瑞尔说,“大家都同意这个吧?”
弗洛伦斯先生样子挺阴郁。或许在花他的钱的时候,他不乐意听什么玩笑吧。也有可能他指望杯子里能有点比冰水更强劲的玩意儿。
女招待放下一碟芹菜和橄榄,母亲说:“稍等,我做一下感恩祈祷。”她低下头,轻声但是一清二楚地祷告道:“主啊,请赐福我们所用的食物,请赐福为您服务的我们,为了基督。阿门。”她容光焕发,坐直身子,把碟子推向我说:“小心橄榄,里面有核。”
贝瑞尔冲房间里四下点头讪笑。
女招待回来了,带来一篮面包卷。
“派克屋面包卷!”贝瑞尔俯身嗅着香味,“趁它们还热,能把奶油融化,赶紧吃!”
弗洛伦斯先生抽抽嘴角,瞥了一眼奶油碟。“就是这个吗——奶油?我还以为是秀兰·邓波儿的发卷子呢。”
他的脸和先前差不多阴郁,不过这是一句玩笑啊,而他说出了它,就好像授予了我们刚刚才当众请求得到的东西——赐福。
“每次他说些有趣的话呀,”贝瑞尔说——她经常用“他”来称呼弗洛伦斯先生,哪怕他就在场——“你们瞧见他是怎样不动声色的吧?这让我想起妈来了。我说的是咱们的妈,玛丽埃塔和我的。爹地呢,他说笑话的时候,你一英里之外就能看出来了——他脸上啥都藏不住——可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她能从头到尾一脸酸溜溜的模样儿。不过她一直到尸床上都还能说笑话呢。事实上,她真是那样的。玛丽埃塔,你记得她死前那年春天,躺在前厅那张床上的情形吧?”
“我记得她躺在那房间的床上,”母亲说,“是的。”
“嗯。爹地进门来,她躺在那里,穿着干净睡袍,被子掀开,因为隔壁那个德国女人刚帮她擦了个澡,还在忙着整理床铺哩。所以,爹地想显得开心些,就说:‘春天肯定就要来咯,我今天看到了一只乌鸦。’那时想必是三月吧。妈妈快嘴快舌地答道:‘哼,那你最好把我盖起来,免得它从那扇窗户看进来,打起什么坏主意!’那个德国女人——爹地说她差点把盆子都掉地上了。因为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妈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嘛。她快要死了。可她还能说笑话呢。”
弗洛伦斯先生说:“到了哭也没用的时候,倒不如这样。”
“不过她也会玩笑开过了头,我说的是我妈。有一次,有那么一回,她想吓爹地一跳。他好像对一个常跑来工厂的女孩有了兴趣。哎,他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帅哥嘛。妈说了:‘好吧,我自个儿死了算了,你尽管跟她厮混下去,等我回来找你闹鬼,看你咋办吧。’他告诉她别傻了,就进城去了。妈跑到谷仓,爬上一把椅子,把一根绳子绕在脖子上。不是吗?玛丽埃塔?玛丽埃塔跑去找她,发现她就那副模样儿!”
母亲低下头,双手按着膝盖,几乎像是打算再做一次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