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呆呆地望了下背后密密的丛林,也不知道回去要走多少路。风还是一阵阵地在海滩上刮过,他的心情则如同一团雾气,变幻无常,捉摸不定。后来终于又是悲哀的情绪占了上风,他只觉得有如身在朔风怒号的寒冬的海边,不胜其凄冷孤寂之感。
罗思心里想道:加拉赫竟会碰上这样的倒霉事,真是不幸啊。这时卸货场地上刚又干满了一小时的活,大家正歇下来吃干粮,罗思就趁这当儿顺着海滩去遛遛。他想起加拉赫走了一趟回来脸色多么难看,眼圈儿红红的,一定是哭过了。罗思叹了口气:加拉赫总还算是挺得住的。这人没受过教育,无知无识,恐怕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罗思摇了摇头,踩着沙子继续往前走。他埋头想得出了神,下巴几乎触到了胸口,越发显出他的背高高弓起,看去别扭极了。
一个上午始终密云不雨,到这时云散日出,晒在绿色的军便帽上觉得热烘烘的。他停下了脚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热带的气候真是变幻莫测,还会形成所谓瘴气,对人体是十分有害的。他活儿干得腿痛臂酸——把一箱箱干粮从登陆艇背到堆货处,可真是累人哪。他不觉叹起气来:我这个年纪,干这种事已经不行了。威尔逊、里奇斯,他们行,戈尔斯坦也还可以,可我已经不行了。他嘴边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心里寻思:这个戈尔斯坦,我可是把他给看错了,别看他身材不高,长得可结实,身体棒着哩,不过他现在变了,也真弄不懂他是怎么搞的。他现在老是闷闷不乐,动不动就要发火。自打一班从前沿回来以后,他总有点不大对劲儿;大概是因为货真价实见了一仗,才变成这样的吧,上过了战场人是会变样的。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乐呵呵的,十足是个“普丽雅娜”,我还以为这样一个人一定跟谁都合得来。最初的印象,相信了有时真要吃亏呢。可是也有布朗那样的人,一味的自信,待人接物全凭最初的印象,所以他也就老是要跟我过不去了。他还不是看我有一天晚上值班放哨过了时间?亏得我从来没有偷过半点儿懒,不然那就有他说的了,可尽管如此,我看他总还老是要跟我过不去。
罗思揉了揉鼻子,叹一口气。我是愿意跟他们友好相处的,可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他们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们。跟人做朋友,首先得对人有一种信任,可我就不敢信任他们。要不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正好碰上经济恐慌的话……得了吧,何必还要作这种自欺之谈呢?我并不是进取型的性格,什么时候也别想发得了迹。自己骗自己,也不是永远骗得了的。眼下在部队里就是一个明白的例子:他们只知道我干力气活儿比不上他们,所以都看不起我。他们不知道我还会动脑筋哪,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这些。思考周密,运用智慧,这些在他们看来有什么用?其实他们要不是拒人太甚的话,我倒可以做他们的好朋友,我年纪大,见识多,可以帮他们出很多主意,可是我的话他们会听吗?罗思咂了咂嘴,泄气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不过,只要我能弄到个跟我的学历资格相称的工作,我是可以干出些名堂来的。
他走过那一片海滩,看到了冲上岸来的海藻,觉得好奇,就过去看个仔细。大海藻,这我应当懂得一点,这属于我的主修课程,只是我都已经忘了。想到这里他一阵难过。念了书都记不得了,这书念了有什么用?他低头瞧着那大串的海藻,伸手捞起一条,握着那头头儿。样子真像条蛇。这种生物结构简单极了。尾部有个固着器好附着在岩石上,头上有个开口孔,中间有一条管子相连,还能怎样简单呢?这是一种低等生物,对了,正式的名称应该叫褐藻,我只要好好用心想想,都还详详细细记得起来。学名,记得是叫macrocystis什么的,一般俗称“魔鞋带”——难道是我记错了?对,学名应该叫macrocystis pyrifera,记得当时还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