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能感受到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阿蒙的眉毛,然后抬起头来。只要他坐下他的额头就能和大神的金色的额头贴在一起,他就能在他紧闭的双眼背后看到日落,感受到我们从容淡定的埃及智慧进入他的大脑,以及进入他饱经风霜的喉咙和嘴巴。我无法相信,当他抬起头时,他嘴唇上的水泡竟然不见了(但是我嘴唇上的水泡依旧还残留着)。于是我明白了,在所有用来制作阿蒙雕像的华丽的纯金里面,还有和露水一样清凉的香油,这些神圣的金属功不可没啊,居然治好了他嘴唇上的水泡!
“很快就要开始数手了,过去我们常常把盗贼的双手堆在宫殿门外,就和现在一样,然而在伟大的拉美西斯执政时期,数手的工作就改成了在战后才进行。此时国王站在他的战车上,士兵们从皇家卫队里排成一列走过来,后面跟着阿蒙分队的士兵。先是好几百人,接着就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他们在这天晚上依次从法老面前经过,但至今我们也不知道是否所有的战役都已经结束了,或者说这仅仅是第一天的战斗。卡叠什国王美特拉仍然拥有他的步兵和马车,二者此时都分布在卡叠什门内,或许他们明天还会出来。因此,不能说我们已经赢了,也有可能是我们正在为黎明时分的战斗做准备。而在这天下午,我们作战的场地到了晚上就成了我们的地盘,这就像拥有了别人的女人一样,或许明天她就会离开你回到他身边去,但是今晚上你可以拥有她。所以,这样的夜晚越漫长我们的感觉就越高兴,似乎无视躲在城墙后面的敌人,我们点燃了很多营火,整个战场呈现出一片鲜红与金黄色,火焰散发的光芒照亮了黑夜,就像夜幕还未降临,在那些神奇的黄昏时分呈现出的晚霞的光辉,看起来大概就是这样。而在黄昏的最后一道光线里,所有人都被阴影笼罩着。在这个夜晚我们的营地显得尤其明亮,来自太阳的光芒在那些树木年幼的时候就进入了它们的体内,而此时在树木猛烈燃烧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又从它们的体内散发出来。
“我们的火把整晚都燃烧得亮晃晃,也是在同一个圆月高悬的夜晚,国王站在他的马车上接收着前来供奉的一只只被杀戮的赫梯人的手。他对其他人一言不发,只对来到他右手边的士兵说话,接着又对坐在他左手边的记录员说话,让他记下带着战利品前来的士兵的名字。在那个漫漫长夜,国王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再次意识到,要想靠近他就得完全明白,当他以人的身份存在时,身为一位神灵会怎么做,他看起来很像一个凡人,然而就连他最细微的举动也表现出神性。他就以如此庄严的神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先接收了一千只右手,接下去又有一千只接着一千只手送到他面前,前来供奉的有这天下午才死去的人的右手,也有一小时前才死亡的——我们仍然在杀戮战俘——国王询问着呈上这或冷或暖的手的士兵叫什么名字,他身边的记录员就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来。接着他原地不动地就把手扔在断手堆里,如此沉着稳重的动作正是人们想象中的神的标志。他从头到尾都没挪动脚步,随着他把手扔到断手堆里,那堆断手就越积越高,直到变得和帐篷一样高大。他把缰绳缠绕在腰上驾着玛特和底比斯,依然以同样优雅的动作扔着手,也就是说,他把这件事做得完美无瑕,人们想不到其他更完美的方法了。他向我们展示了尊重的本质——有一位死去的战士的右手可能在谈判条约的时候曾经握过他的手,此时被转交给了他,他也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右手扔在了断手堆里,在他眼里那就是它的归属地。之后那断手堆变得像一座金字塔一样高大,每个角都是圆的,他从不允许断手堆的底部变得太宽,或者是顶部变得太粗,他也谨慎地避免顶部变得太过于精致,而使之成为一座浮华的建筑物,如果这样的话一次不小心的扔掷就会把那形状给毁了。这些断手是从平坦而夯实的基础上累起来的,同时也和我们的拉美西斯接收的士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