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拉扬·巴丹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但干护士这一行只有短短的十年时间。他二十五六岁时和妻子从印度来到美国寻求自己新的生活。在美国这些年,他断断续续打过种种零工,还在连锁商店里做过卖女式鞋子和男式服装的售货员。尽管干这样的工作不太适合他的性格,但这也是他在家乡加尔各答时干过的老本行,对他来说还算是熟练的行当。小个子,忧郁的神情,性格有点内向,可是出于职业的需要,他不得不强颜欢笑来取悦顾客。他办事干净利索,为人诚恳,头脑灵活,这是他身上的优点。他每天都坚持上班,从不缺席,对下班晚和上班早毫无怨言。因此,在不再干售货员这个行当之前,他很看重自己的工作,并且打算一直干下去,让自己相对稳定下来。他先在梅西百货公司的赫罗德广场连锁店干了六年,之后又在诺德斯特姆零售公司干了五年多。
他妻子也通过给别人教授钢琴来增加家庭的收入。因此,他们在海特的一套小公寓里共同度过了十多年较为幸福的时光。对他们来说,最大的缺憾是查特吉一直未能生育。终于,在他们三十五岁的时候,她的肚子有了怀孕的迹象。她以为是老天有眼,奇迹出现了。但后来才知道她子宫里不断长大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肿瘤。
查特吉死后,拉扬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笑容。他也因此丢掉了售货员这个工作,勉强度日。在照料生病妻子的几个月里,他终于发现其实自己很喜欢做护理工作。接下来的四年里,他几乎花光了绝大部分积蓄,到一所护理学校进行了全日制的学习。后来他从圣玛丽医院取得了注册护士资格证书,并在波托拉医院找到了一份全职的护理工作。
他这个人还是那样心无城府、憨厚老实,学不来世故圆滑的处世哲学。医院的医生和行政管理人员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都比较喜欢他。他做零工时的老板们都愿意长期雇用他的原因也在于此。但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就算是在身边的护士同事中间也找不出来。现在,他让入觉得他比以前当售货员时更加深沉、更加郁郁寡欢了。那时候他至少还会努力挤出点笑容来让人感觉自己亲和些。尽管如此,他的护理工作干得还是相当出色。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形之中他开始变得对人敬而远之,主动疏远于人群,再加上让人捉摸不透的举止行为,跟他搭班的一拨又一拨伙伴都觉得他哪儿都不对劲,似乎他身上透着某种不祥的兆头。
此刻,他就站在詹姆斯·莱科特的病床旁。在检查完所有监护设备的连接都完好,确认没有问题后,他轻轻拉起毯子重新盖在老人身上,转头向身后看了看。病房的另一头,肯森医生与他今天的当班搭档护士罗正在为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马卡姆先生调整静脉滴注的输液速度。
拉扬回过头来向下看着病床上的莱科特,他已经靠生命维持设备支撑好几个星期了。虽说最近他的状况稍稍稳定了点,但谁又知道这种稳定的状况能保持多长时间呢?看着这位面如死灰的老人,跟往常一样,他忍不住又怀疑起那些所谓的现代医药的神奇疗效来。他脑海中的记忆又再次鲜活:在妻子查特吉生命中的最后几天里,他们用生命维持系统和麻醉剂延续着她的生命,据说这样做可以使她免受苦痛。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宁愿相信这种做法对他和妻子来说都是一种不必要的残忍。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虚幻的希望;而对他妻子,则人为地违背了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
他对救助患者,减轻患者的病痛这一点深信不疑。毕竟,这也是查特吉走后他的职责所在。但不必要地延续病人生命这种做法,正是现在困扰他的问题。在重症看护病房工作的日子里,他一直忍受这种困扰的煎熬。
他再一次把视线停留在莱科特的脸上,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肯森医生和罗护士,他们正在忙着救治另一位看起来至少也是受了永久性脑部创伤,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