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我想他无非是见我脱帽脱迟了,那天晚上该要抽我一顿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和地问道。
“陶伯,上尉先生。”我回答说,仍旧站得笔直。
“嗯,陶伯,你似乎有点迟钝。你认为今天晚上我们应该使你活泼一点吗?”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判决已经下来了。罗施曼对那个妇女瞟了一眼,眯缝起眼睛,好象感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这时他脸上浮起他那种缓慢的,豺狼式的微笑。
“你认识这个女人?”他问。
“是的,上尉先生。”我回答。
“她是谁?”他问道。我不能回答,我的嘴好象被胶粘住了。
“是你老婆吗?”他继续问。
我默默地点点头。
他狞笑得更厉害了。“好吧,我亲爱的陶伯,你怎么不讲礼貌呢?把这位太太扶上车吧。”
我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动弹不了。他把脸靠近我,低声说:“限你十秒钟,扶她上去,不然你自己就上去。”
我慢吞吞地伸出胳臂,伊斯帖靠着我的胳臂。
她扶着我的胳臂爬上车去,旁边的卡波等着关车门。
她上车后,从车上注视着我,两颗泪珠涌上来,一边一颗,滴落在脸颊上。她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从始至终,我们没有互相讲一句话。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车开走了;我最后见到的,就是她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花了二十年时间试图理解她眼睛里的神色。
是爱还是恨?是蔑视还是怜悯?是迷惘还是理解?
我永远不会知道了。
煤气车开走后,罗施曼仍然狞笑着,转过头来对着我,“陶伯,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直到我们认为适宜消灭你的时候,”他说,“不过你也等于是个死人了。”
他说对了,这一天是我灵魂死亡的日子。那是一九四二年八月二十九日。
那年八月以后,我变成一个机器人,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知寒冷或痛苦,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我望着罗施曼和他的党卫军同伙的兽行,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对于任何能触及人们灵魂的事和大部分能触及人们肉体的事我都无功于衷。我只是记下每一件事,每个微小的细节,把它们记在心上,或将日期刺在我的腿上。运人的列车不断来到,走向“处决山”或上煤气车,被处死,被埋葬。有时当我戴着臂箍拿着棍子走在他们旁边把他们送出犹太区的大门时,我注视着他们的眼睛。这使我回忆起我读过的一个英国诗人的诗篇,描述一个被迫活下去的古代水手,注视着他的因干渴而死亡的同伴们的眼睛,从他们眼神里看到了诅咒。不过我没有发觉什么诅咒,因为我甚至没有犯罪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若干年后才到来。我才有一种行尸走肉的空虚……〗
(彼得·密勒看到深夜。对种种暴行的描述使他感到既单调又沉闷,好几次他重新在椅子里坐正,做三两分钟的深呼吸振作起精神,然后继续看下去。
一次在接近午夜时,他把日记本放下,再煮了些咖啡。
在拉上窗帘之前,他站在窗口俯视大街。马路的远方雪莉咖啡馆的灿烂的霓虹灯光射过斯坦大街。他看见一个业余的妓女挽着一个商人的胳臂,这种姑娘是为了增加点收入才走向街头的。他俩消失在远处的一所公寓里,商人将在那里为半小时的肉欲发泄而付出一百马克。
密勒拉上窗帘,喝完咖啡,又拿起所罗门·陶伯的日记了。)
〖一九四三年秋,从柏林来了命令要把“高林”的几万具尸体发掘出来,用火或石灰永远灭迹。这桩工作说来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天气已经入冬,大地快封冻了。这个命令使罗施曼好几天情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