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聚宝山中
伟男子就此立下约定,要各自在南方和北方开创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韩延便是见证人。韩熙载初到江南之时,为了迅速打开局面,主动投文给江南皇帝,这就是那篇大笔如椽的《行止状》了,文中极力畅述平生之志,虽然是毛遂自荐、请求对方能够接纳自己,却写得文采斐然,气势如虹——“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尽摧坚垒。横行四海,高步出群”——大有傲视群雄、收天下于囊中之势。然而,处事谨慎、不喜张扬的江南皇帝却认为韩熙载是狂妄不羁之徒,虽任以地方官职,却并不重视,韩熙载在江南始终无所作为。而北方后周世宗却任用李谷为宰相,并采用其计谋夺取了南唐的淮南之地。若不是后周世宗英年早逝,恐怕果真会应验李谷所言:“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之前,韩熙载虽不得志,却也效仿昔日名士,游山玩水,快意林泉,其本意是用中国士人传统的“养望”一招,以退为进。果然,他在江南士林中的名气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皇帝,将他从外州召回都城金陵。不料时隔不久,李谷领军大举进攻南唐,悉平江北,得南唐十四州、六十县。南唐皇帝李璟被迫去帝称号,只称“江南国主”,并向后周献贡品,岁输贡物十万,以求息兵。自那以后,韩熙载便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开始了风流放荡、醉生梦死的生活,由胸怀天下变成了胸怀女子,帷薄不修,沉湎于声色之中。他蓄养了大批姬妾,朝廷给他的俸禄,全部被姬妾分去。他甚至与门生舒雅一道,穿上破衣,背起竹筐,打扮成乞丐,去向众姬妾乞讨饭食,以为笑乐。每当然,韩延从来没有怪过他的主人,他只是不能理解,即使不能像李谷那样一抒大志,又何必沦落到这个地步呢。生命之泥土委弃在地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上天的过错,可明明已经生成了乔木,却偏要刻意放低身姿去做野草,这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正当韩延神思之时,张士师已然将鸡公车靠在台阶下停好,走将过来,问道:“请问这里是韩熙载韩相公府上么?”
他这话着实问得有些多余,聚宝山因为是金陵城南城外的惟一制高点,不允许寻常百姓居住。方圆十余里的山岗,除了东边山脚下有所高座寺外,就只有韩熙载这一处人家,因而金陵人笑言聚宝山聚的其实都是韩熙载私人的宝,江南的美女都聚集在这里了。只是对张士师而言,他从来没有来过韩府,虽然明知不会有错,但以他审慎的个性,总还是得先问上一句。
韩延从记忆深处回过神来,忙迎下台阶,客气地道:“此处正是韩府,我便是韩府管家。阁下是……”他一眼望见一旁的推车,便已经猜到对方是来送西瓜的,只是看张士师打扮气质又并非佣仆之流,心头未免有些疑惑,是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尽量保持沉静的姿态,不露痕迹,以免显得失礼。
张士师道:“在下张士师,是代替城北老圃来送西瓜给秦家娘子。”韩延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蒻兰一早出门前交代过了。”秦蒻兰虽是姬妾身份,名义上却也是韩延主母,张士师听他直呼秦蒻兰的名字,正惊诧间,韩延又问道:“夜更将至,伍君应当还要赶着回城吧?”张士师听他口气,似乎秦蒻兰出门未归,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了,只好顺势点了点头。韩延便走过一旁,预备从推车上卸下西瓜,好让张士师尽快下山。
张士师心下估摸时间确实很紧,但见管家年纪老迈,门口的侍女们正窃窃私语,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便道:“还是我来帮您推进去吧。”顿了顿,又道,“我有江宁县衙的腰牌,进城应该不是问题。”若张士师是公事出城,自然可以在夜禁后凭腰牌叫开城门,但今日他推西瓜出南门,守城卫士都瞧见了,自然不便再假公济私。他有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老管家宽心。韩延听了却信以为真,欣喜异常,连声道谢道:“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