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荒木摄津大人绝不可能背叛信长主公。请立刻转告摄津守平息这样的谣言。”
天正六年阴历十月末,羽柴秀吉陆续接获荒木村重行动可疑的消息,因此毫不迟疑地派遣使者前往伊丹的有冈城。
生性务实的秀吉,根本想不出荒木村重有甚么理由背叛,因此认为还有机会打消他一时冲动下的决定。不过,秀吉的弟弟小一郎秀长却没有那么乐观。
他没有哥哥那么热中名利和懂得灵巧应对,因此很能了解追随信长这个严苛的独裁者所承受的身心煎熬和疲惫。可是,还有一个人比小一郎等人更能体会村重的心情,那就是明智光秀。
光秀和村重一样,都是从足利义昭的家臣转而加入织田家,心中仍然保有传统的价值观和旧体制的秩序观念,认为信长的实力主义导向和革命性的改革,根本就是一种对传统的无情破坏。
但相对地,光秀也很清楚这些无情的做法为信长和织田家带来多大的强势和实力,荒木的谋叛绝对没有成功的机会。为此,明智光秀也派遣使者前往有冈城劝阻村重。
典型的务实家秀吉和崇尚旧体制的知识份子光秀——这两个日后演出命运性对决的人——究竟以怎样的言词劝阻荒木村重,史料中并未留下任何记载。但从前面的情况推测,秀吉应该是让村重回顾织田家对他的恩情以及信长对他的高度评价和重视,希望他领悟到背叛织田家有多不利;光秀则可能是表达对村重的同情,并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有多低。越是现实的人,越常把形而上的精神诉求挂在嘴上,这几乎是不分时代的惯常现象。
面对新旧两个知交派来的使者,荒木村重仅以模棱两可的回答勉强敷衍一番,行动上却更积极地开始准备叛乱。村重心中惊悸恐惧,他知道一旦传出谋反的风声,就算他回心转意并获得原宥,迟早有一天还是会遭到诛杀。对荒木村重而言,信长是一个可怕得无以复加的人。
“情况不妙了……”
进入十一月以后,秀吉也不禁着慌起来。驻守播磨,西有毛利、内有别所长治等人顽强抵抗的羽柴军团,最害怕的便是东边的摄津起而谋反。若是处理不当,整个军团就会陷入孤立。这样的危机意识开始在整个书写山阵营中弥漫开来。
然而,到了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去有冈城说服村重,那个人就是黑田官兵卫孝高。
“摄津守与臣下皆信奉基督教,只要说天理、解形势给他听,必能说服他打消念头……”
官兵卫抚弄着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主动地请命。他对自己的智谋和口才一向自信十足。
“这真是求之不得啊。若能说服他,那就太好了。”
秀吉就这样答应让黑田去冒险,一方面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方面也希望藉此给官兵卫立功的机会。
(事到如今,恐怕去也没用吧。)
小一郎比哥哥更能体会村重的心情,自己在心里如此判断,并且也想劝阻官兵卫。不过,他并未真的这么做。在这种关头对主君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绝非良策,就算哥哥预测错误,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的,也只是有损哥哥的威权,并没有甚么好处。身为幕僚,当然必须克制自己和主君比才智或人气。
黑田官兵卫的大胆行动,结果竟然比小一郎预测的还要糟。往访有冈城的黑田,根本没机会见到村重便被逮捕监禁,经历了一年多身系囹圄的生活。
当时城邑中的牢狱异常狭小,既不通风也无日照,囚犯既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坐在潮湿的土地上静待死亡或奇迹。尤其当城邑遭到包围或攻击,粮食不足时,更常被活活饿死。因此,当秀吉攻陷有冈城,救出黑田官兵卫时,他的头发已经脱落了一大半,并且变成单足无法伸直的残废。
黑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