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烂的身体,五官之中只剩了视觉的器官;可是宗教要在这堆烂东西上救出一颗灵魂。唯一肯当看护的女修士,站在相当距离之外。由此可见,那神圣的团体天主教会,凭着它始终不渝的牺牲精神,在灵肉双方帮助这个罪大恶极而又臭秽不堪的病人,对她表示无限的仁爱与怜悯。
那些用人害了怕,都不肯再进先生跟太太的卧房;他们只想着自己,觉得主人的受罪是活该。臭气的强烈,即使窗户大开,用了极浓的香料,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瓦莱丽屋里久待。只有宗教在守护她。以瓦莱丽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两个教会的代表在此能有什么好处?所以她听从了教士的劝告。恶疾一步步的毁坏了她的容貌,邪恶的灵魂也跟着一步步的忏悔。对于疾病,娇弱的瓦莱丽远不如克勒韦尔反抗得厉害。而且她是第一个得病的,所以也应该是第一个死。
李斯贝特和她朋友的生气全无的眼睛,彼此望了一下,说:“要是我自己不害病,我就来服侍你了。我不出房门已经有半个月二十天了,从医生嘴里一知道你的情形,我立刻赶了来。”
“可怜的李斯贝特,你还爱我,那是一望而知的。告诉你,我只有一两天了,这一两天不能说活,不过是让我想想罢了。你瞧,我已经没有身体,只是一堆垃圾……他们不许我照镜子。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为了求上帝宽恕,我希望能补赎所有的罪孽。”
“噢!”李斯贝特说,“你这种话表示你已经死了!”
“嗳,你别阻止她忏悔,让她保持基督徒的念头,”教士说。
李斯贝特害怕之极,对自己说:“完了!完了!她的眼睛、她的嘴,我都认不出了!脸上没有一点儿原来的样子!神志也不清了!噢!真可怕!……”
“你不知道,”瓦莱丽接着说,“什么叫做死,什么叫做不得不想到死后的日子,想到棺材里的遭遇:身上是蛆虫,可是灵魂呢?……啊!李斯贝特,我觉得的确还有另外一个生命!……对于死后的害怕,使我眼前皮肉的痛苦反而感觉不到了!……从前为了嘲笑一个圣洁的女人,我跟克勒韦尔打哈哈,说:上帝的惩罚可能变成各式各种的苦难……唉,我竟是说中了!……不要把神圣的东西开玩笑,李斯贝特!要是你爱我,你应当学我的样,应当忏悔!”
“哼,我!”洛林女子说,“我看见世界上到处都是报复,虫蚁受到攻击,也拚了命来报复!这些先生,”她指了指教士,“告诉我们说上帝也要报复,而且他的报复是永无穷尽的!……”
教士对李斯贝特慈祥地望了一眼,说:
“太太,你是无神论者。”
“唉,你看看我落到什么田地啊!”瓦莱丽说。
“你这身恶疮从哪儿来的?”老姑娘始终象乡下人一样不肯相信。
“噢!我收到亨利一张字条,就知道这条命完了……他杀了我。正当我想规规矩矩做人的时候死,而且死得这么丑恶!……李斯贝特,把你报复的念头统统丢开吧!好好的对待他们,我已经在遗嘱上把法律允许我支配的钱,全部送给了他们!你去吧,孩子,虽然到了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把我当恶煞似的躲开,我求你快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我再不把自己交给上帝就赶不及了!……”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李斯贝特站在房门口想。
女人之间的友谊象她们这样,可以说是最强烈的感情了,但是还没有教会那种百折不回的恒心。李斯贝特受不住瘟疫般的恶臭,离开了房间。她看见一般医生还在讨论,但毕安训的意见已得到多数赞成,所商讨的仅是试验性质的治疗方法。一个意见相反的医生说:
“将来倒是极好的解剖资料,并且有两个对象可以做比较。”
李斯贝特陪着毕安训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