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6)
出来),他象蔑视铺着绛红色软垫的长椅子那样蔑视物质利益,刚才他确实象征性地践踏了几张长椅,它们就象一条华丽的五彩路,只有在使我朋友以更雅的风度和更快的速度走到我身边时,才能博得他的欢心。情趣稳定,慷慨大方,这就是贵族阶级的主要品质,透过他们清晰透明、意味深长的躯体(不象我的躯体那样一片模糊),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这些品质,正如透过一件艺术品可以看出艺术家的技艺和能力一样;这些品质使圣卢沿墙表演的快跑动作明白易懂,引人入胜,就象刻在教堂柱子中楣上的骑士奔跑动作那样一目了然,令人陶醉。“唉,”罗贝可能会想,“我何苦把青春浪费在鄙视出身,一味追求正义和精神上呢?除了非交不可的朋友外,何苦还选择一些笨拙的有口才的布衣者为伙伴呢?到头来,我表现出来的和给人留下宝贵记忆的形象,不是我的意志努力并且值得我努力去塑造的、和我本人相符的形象,而是一个非我所塑造、甚至同我毫无共同之处的形象,一个我从前一向鄙视并且设法舍弃的形象。我何苦象这样痴心地爱我这位心爱的朋友呢?到头来,他最大的乐趣是在我身上发现一种更加普遍的东西,尽管他嘴上信奉友谊,心里却不可能这样想,他寻找的快乐不是友谊方面的,而是精神的,无私的,可以说是一种艺术的快乐。”这就是我今天所担心的,我怕圣卢会产生这种想法。他这样想就错了。要是他没有象他所做的那样,喜爱比他身体固有的敏捷更高雅的东西,要是他没有象这样长期摆脱贵族的傲慢习气,那么他的敏捷就会显得吃力和笨拙,他的举止就会显得粗俗和不雅。正如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需要严肃的态度才能使她的谈话和回忆录给人以一种轻薄而有才华的印象那样,圣卢为使自己的身躯具有高度的贵族气派,从不考虑怎样显示,而是寻求更高的目标,使贵族气派作为无意识的和高雅的线条溶于他的身体中。因此,对他来说,思想的高贵离不开身体的高雅,但是,如果没有思想的高贵,身体的高雅也就残缺不全。一个艺术家要在作品中反映自己的思想,无需把思想直接表达出来;甚至可以说,对上帝的最高赞扬存在于无神论对上帝的否定中,无神论者认为天地万物已经十全十美了,无需再有一个造物主。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沿墙奔跑、做出和教堂柱子中楣上的骑士一样动作的年轻人,我在他身上所赞赏的不只是一件艺术品;刚才,他为了我而离开了那位年轻的亲王,离开了查理七世的孙女纳瓦尔王后卡特琳娜·德·富瓦克斯的后裔,他在我面前从不炫耀他的高贵出身和巨大财富,他在把骆马毛大衣披在我怕冷的身上时显得那样自信,那样灵活,那样文雅,而这些恰恰是他傲慢、敏捷的祖先传给他的特征;然而,所有这些——富瓦克斯亲王,高贵的出身和巨大的财富,傲慢而敏捷的祖先——难道不是他生活中的比我资格更老的朋友吗?我原以为他这些朋友会把我和圣卢永远隔开,然而相反,圣卢作出了只有绝顶聪明的人才能作出的选择,毫无拘束地为我抛弃了这些朋友,他身体的动作正是他这种自由的写照,完美无缺的友谊就在这自由中实现。
盖尔芒特家族的这种不拘礼节——不是指罗贝身上表现出来的高雅脱俗的不拘礼节,因为祖传的傲慢在罗贝身上只是一件无意识的高雅的外衣,掩盖了真正的高尚的谦虚——可能会露出庸俗的傲气,这一点,我不是在德·夏吕斯先生,而是在德·盖尔芒特公爵身上发现的。德·夏吕斯先生性格上的缺点与贵族的习性相重迭,至今他对我仍是个谜。盖尔芒特公爵尽管从整体上说也很粗俗(从前,我外祖母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里遇见他时,对他的粗俗举止甚为反感),但他身上仍有不少旧贵族的特点。对于这一点,我去他家吃晚饭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和圣卢共进晚餐的第二天就有所感觉。
我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第一次见到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