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成了怪物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究竟是我们的土地呀。是我们丈量的,也是我们开垦的。我
们在这块土地上出世,在这块土地上卖命,在这块土地上死去。所有权应该拿这些
作为凭证,不该凭一张文契。
对不起,这不怨我们。要怨银行。
可是银行毕竟也是人开的呀。
那你就错了。银行这东西是在人之上的。人造出了银行,却控制不住它。
佃户们叫起来:为了这块土地,爷爷消灭了印第安人,爸爸消灭了蛇。
我们也能消灭银行的。我们要象爷爷在印第安人来的时候那样拿起枪来”。
看你们怎么办。
哼!第一有警察,其次有军队!你们如果赖在这儿,就犯了盗窃罪;如果为了
赖在这儿而杀了人,你们就成了凶手。那怪物不是人,但是它能让人按他的意愿行
事。
要我们走,我们到哪儿去呢,怎么去呢?我们没有钱呀!
对不起,银行,这大片土地的业主不负这个责任。你们也许可以等秋天去当临
时工摘棉花,也许可以领点救济金过日子。你们干吗不到西部去,到加利福尼亚去
呢?那儿有的是工作,天气也不冷。嘿,随便哪儿,一伸手就能摘到橘子。你们干
吗不去呢,说完,业主方面的人就开动汽车,一溜烟跑了。
佃户们又坐在地上,用细棒拨弄尘土,想着心思。女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
男人的身边,孩子们跟在背后,男人们抬起头来,眼光透露出沉痛的神情:咱们要
滚蛋了!他们要派拖拉机和管理员来,象工厂一样。
咱们到哪儿去呢,女人们问。
不知道,不知道。
于是女人们赶紧一声不响地回屋去,还撵走了孩子们。她们知道男人这样忧伤,
这样烦恼,对着自己心爱的人也会发脾气的。
过了一会儿,那些佃农也许会朝四处望望,看青十年前安装的那台抽水机,看
看宰过千把只鸡的那块砧板,看看放在披间里的犁头和挂在披间梁上那只讲究的摇
篮。
屋里,孩子们因在女人身边。妈,咱们怎么办?咱们到哪儿去,女人们说,还
不知道,出去玩儿吧,可别走近爸爸身边。他说不定会打你们。女人干着自己的活
儿,却始终望着坐在尘上里想心思的男人。
几辆拖拉机开进田野。那些象虫子一样爬着的大家伙,力大无穷。高岗、低谷、
溪沟、篱笆和房屋全不在话下。坐在驾驶台上的那个,戴着手套和风镜,鼻子和嘴
都套在橡皮的防沙面具里,看上去不象人,倒象是拖拉机的一个部分。只要扳扳操
纵杆,就能改变拖拉机的方向,可是他不能随便扳,因为制造和派出拖拉机来的那
个怪物控制了他的一双手,蒙住了他的心。堵住了他的嘴。他看不见土地的真面目,
闻不出土地的真气息,他对土地既不熟悉,又无主权,既不信赖,又无所求。就是
撒下的种子下发芽,就是出土的幼苗在于旱里枯死,雨涝里淹死,跟他也不相干,
就象跟拖拉机不相干一样。
拖拉机手不比银行更爱土地。拖拉机后边滚着闪亮的圆盘耙,用锋利的刃片划
开地面——不象耕作,倒象动手术。土地在机器下受罪,在机器下死去,因为既没
有人爱它,也没有人恨它,没有谁为它祈祷,没有谁诅咒它。
中午,拖拉机手往往停在一户佃农家的附近吃午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