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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婶母的故事
   也罢,我想,本来我就不善于交往,较之背什么立伞架活着,眼下这样岂不好得多!

    另一方面,我陷入了不得不应付几家杂志采访的困境。他们每隔一天来给我和婶母拍照。一旦她的相照不好,对方便气急败坏,提一大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本身当然不会翻看刊登这类报道的杂志,如果翻看的话,肯定把绳子套到脖颈上去。

    一次还上过电视的晨间节目。早上六点就被拖下床,用车拉去演播室,喝了杯不知什么味道的咖啡。主持人是个仿佛能从身体此侧看到彼侧的中年播音员,每天笃定刷六次牙。

    “好了,这位是今天早晨的嘉宾……先生。”

    鼓掌。

    “早上好!”

    “早上好!”

    “呃——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得……先生背上了穷婶母。请您谈一下事情的经过和个中辛苦……”

    “其实也谈不上有多么辛苦。”我说,“既不重,又不至于把我敲骨吸髓。”

    “那么肩酸背痛什么的……”

    “没那回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赖在那里不动的呢?”

    我简单介绍了独角兽铜像广场上的事,但主持人似乎没能吃透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清清嗓子,“您坐在池边,而池中潜伏着穷婶母,穷婶母附到您背上去了——是这样的吧?”

    我摇摇头。说到底,人们所需求的不过是笑话或蹩脚的鬼怪故事罢了。

    “穷婶母不是幽灵。既不会潜伏在什么地方,又不至于附到谁身上。不妨说,那仅仅是词语。”我很无奈地予以解释,“只是词语。”

    谁也不置一词。

    “也就是说,词语这东西类似连接意识的电极。只要通过电极持续给予同一刺激,那里必然发生某种反应。反应的类型当然因人而异,就我而言,则类似独立的存在感,恰如舌头在口中急剧膨胀的感觉。而附在我背上的,归根结蒂乃是穷婶母这一词语,既没有含义又无所谓形式。说得夸张些,好比概念性符号。”

    主持人一副不无困惑的神色。“您说既没有含义又无所谓形式,然而我们可以在你背部清楚地看见某种形迹,我们心中因之产生各所不一的含义……”

    我耸耸肩:“所谓符号便是这么个东西吧。”

    “果真如此,”年轻的女助手打破了僵局,“如果你想消除,就能以自己的意志把那个印象或者存在什么的随意消除喽?”

    “那不可能。一度产生的东西,必然脱离我的意志而存在下去。”

    年轻的女助手现出费解的神情,继续发问:“比方说吧,您刚才所说的词语,莫非我也能将其化为概念性符号不成?”

    “能的。”我回答。

    “假如我,”主持人此时插嘴进来,“每天无数遍重复概念性这个词语,那么我背部就迟早可能出现概念性形迹,是吧?”

    “想必。”

    “概念性一词转化为概念性符号啰?”

    “完全如此。”演播室强烈的灯光弄得我头开始痛了。

    “可是,所谓概念性究竟是怎么一副尊容呢?”

    不晓得,我说。这个问题超出我的想象力,光是穷婶母一个人已经压得我够呛了。

    当然世界上滑稽是无所不在的,有谁能从中逃脱呢?从强烈灯光照射下的演播室到深山老林中隐士的草庵,一切皆然。我背负穷婶母在这样的世界上踽踽独行。无须说,即使在如此滑稽的世界上我也是格外滑稽的,毕竟我背着一个穷婶母。如那个女孩所说,索性背一个立伞架什么的或许更为合乎情理。那样一来,人们就有可能把我算作同伙,我势必每隔一星期改涂一遍立伞架的颜色,出席所有的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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