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的事情 四
忽儿,我就晕过去了,有两三个钟头不省人事。
现在说一说卡嘉。每天将近傍晚她总来看我,当然邻居和熟人都难免注意到。她来一忽儿,就带我出去坐上马车游逛。
她自己有一匹马,有一辆新马车,都是今年夏天买下的。总之,她生活得很阔绰:租下一个豪华的大别墅,外带一个大花园,把城里的家具都搬来,雇了两个女仆和一个车夫。……我常问她:“卡嘉,你把父亲的钱挥霍完了以后怎么过下去啊?”
“到那时候再说吧,”她回答。
“那笔钱,我的朋友,应当比较严肃地对待才是。那是由一 个好人靠了正直的劳动挣来的。”
“这话您先前已经跟我说过。我知道了。”
我们的马车起初驶过原野,然后又在那片从我的窗口可以看见的针叶树林里行驶。在我的眼睛里,大自然显得跟往常一样美丽,只是有一个魔鬼凑在我的耳边悄悄说:这些松树、枞树、鸟雀、天空的白云,等我过三四个月死了以后,对我的去世却不会在意。卡嘉喜欢赶车。天气好,又有我坐在她身旁,她觉得很愉快。她兴致好,没说尖刻的话。
“您是个很好的人,尼古拉·斯捷潘内奇,”她说。“您是一 个少有的人,没有一个演员会演您的角色。比方拿我或者米哈依尔·费多罗维奇来说,就连坏演员都演得来,可是谁也演不了您。我羡慕您,非常羡慕您!您瞧,我算是什么呢?什么呢?”
她想了一忽儿,然后问我:
“尼古拉·斯捷潘内奇,说到底,我是一个否定人物?对吗?”
“对了,”我回答。
“嗯!……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拿什么话回答她呢?说一声“工作吧”,或者“把家财散给穷人吧”,或者“了解一下你自己吧”,那倒是容易的。惟其说起来容易,我倒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好了。
我的同事们,那些内科医生,在教治疗学的时候,总是劝人“分别处理个别的病例”。人必得听从这种忠告,才能相信教科书里作为范例而推荐的最好的、最适宜的治疗法在个别病例中往往完全不适用。在精神病症方面,情形也是一样。
可是总得回答一句话才成,于是我就说:“你的空闲时间太多了,我的朋友。你总该干点什么才好。
真的,如果演剧是你的本行,为什么你不重新去做演员呢?“
“我办不到。”
“听你的口气,看你的态度,倒好象你是个受难者。我不喜欢这样,我的朋友。这得怪你自己不好。记住,你开始恼恨一 般的人和事了,可是你从没做过什么事使人和事变得好些。你并没有向坏现象作斗争,你只是厌倦了,你并不是因为斗争而受了难,却是因为软弱才受的难。嗯,当然,那时候你还年轻,没有经验,可是现在一切都可能有所不同了。对了,干吧!去工作,献身于神圣的艺术吧。……”“请您别装模作样,尼古拉·斯捷潘内奇,”卡嘉打断我的话。“让我们一言为定,我们尽可以谈男演员、女演员、作家,可是别谈艺术。您是个少有的好人,可是对于艺术,您却了解得不多,还不能真心诚意地认为它神圣。您对艺术缺乏感觉,也没有领略它的耳朵。您一辈子辛辛苦苦工作,没有工夫培养那种感觉。总之……我不喜欢这样谈艺术!”她烦躁地接着说。
“不喜欢!多谢多谢,艺术已经被人弄得十分庸俗了!”
“谁把它弄得庸俗了?”
“有些人用酗酒弄得它庸俗,报纸用过分轻视的态度弄得它庸俗,聪明人呢,用哲学弄得它庸俗。”
“哲学跟这不相干。”
“有关系。谁要是唱高调,就表示他并不懂。”
为了免得引出尖酸刻薄的话来,我就连忙改变话题,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