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六
重地说,“您看一看四周围的大自然吧,您的鼻子或者耳朵从您的大衣领子里一露出来,它们马上就会冻得掉下来。在旷野上只要待一个钟头就会被雪盖没。乡村跟留里克③时代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农民仍旧是贝琴涅戈人④和波洛韦茨人⑤。他们只知道火灾,饥荒,用各种方法跟自然界作斗争。我要说什么来着?对了!您知道,如果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好好想一想,看一看,分析一下,那么,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不是生活,而是戏院起火!在这种地方,凡是跌倒的,吓得大叫、乱跑的人,都是秩序的头号敌人。应当站得笔直,睁大眼睛留神瞧,不能惊慌失措!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工夫哭天抹泪,干无关紧要的小事。既然是跟自然界的力量打交道,那就得用同样的力量去对付它,要坚定,不让步,跟石头一样。不是这样吗,老爷爷?”他转过脸去对伊凡·伊凡内奇说,笑了起来。“我自己象个娘们儿,窝囊废,萎靡不振的人,所以我受不了软弱。我不喜欢那些无聊的感情!有的人发愁,有的人胆怯,有的人这时候跑到这儿来,说:”好家伙,你们一口气吃十道菜,居然还谈挨饿的人!‘这是无聊,愚蠢!还有些人,大人,会责备您家财豪富。大人,对不起,“他接着大声说,把手放在胸口上,”您给我们的法院侦讯官找了些活儿干,要他黑夜白日为您捉拿窃贼,对不起,这从您那方面来说也是无聊。我喝醉了,所以现在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不过您要明白,这是无聊!“
“谁要他操这份心呢?我不明白,”我站起身来,说。我忽然羞愧得不得了,难过得不得了,在桌子旁边走来走去。
“谁要他操这份心呢?我根本没有要求过他。……叫他见鬼去吧!”
“他拿住三个农民,又放了。原来他捉错了,眼前正在捉拿新的呢,”索包尔说,笑起来。“这是罪过呀!”
“我根本没有要求他操这份心,”我说,激动得要哭出来。
“他这么干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嗯,好,就算我不对,我做错了,就算是这样,可是他们为什么极力给我多添点错处呢?”
“得了,得了,得了,得了!”索包尔安慰我说。“得了!
我喝醉了酒,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来。我的舌头是我的仇人。
得了,“他说,叹口气。”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该睡一 觉了。“
他从桌旁站起来,吻一下伊凡·伊凡内奇的头,由于酒足饭饱,一路歪斜地走出饭厅。我和伊凡·伊凡内奇默默地吸烟。
“我呢,亲爱的,饭后是不睡觉的,”伊凡·伊凡内奇说,“请您到休息室去歇一歇吧。”
我同意了。在被人称为休息室的、半明半暗的、生着旺火的房间里,沿墙放着几张又长又宽的长沙发,结实而沉重,都是木匠布狄加的产品,上面高高地放着柔软的白被褥,多半是那个戴眼镜的老太婆铺的。索包尔已经躺在一张沙发床上,脱了上衣和靴子,脸对着沙发背,睡着了;另一张沙发床在等我。我脱掉上衣和靴子。疲劳啦,弥漫在这个安静的休息室里的布狄加的阴魂啦,索包尔的轻微亲切的鼾声啦,降伏了我,我就乖乖地躺了下去。
立刻,我梦见妻子、她的房间、带着憎恨脸色的站长、一 堆堆雪、戏院里的火灾。……我还梦见从我的谷仓里偷去二 十大袋黑麦的农民。……“侦讯官把他们放了,毕竟是件好事,”我说。
我被自己的说话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瞧了一忽儿索包尔宽阔的后背、他的坎肩的扣子、他那圆滚滚的脚后跟,然后又躺下,睡着了。
等我第二次醒过来,天已经黑了。索包尔在沉睡。我心里平平静静,想赶快回家。我穿上衣服,走出休息室。伊凡·伊凡内奇坐在他书房里的一张圈椅里,一动也不动,瞧着一个地方出神,大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