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妻子
布特隆察朝女人那边伸伸左脚。卡罗丽娜哭了。
“算了!”津扎加开口说。“您吵什么,布特隆察先生?布特隆察太太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为什么您气得她掉眼泪呢?要记住您伟大的祖国,布特隆察先生,您的祖国是把对美的崇拜同对女人的崇拜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国家!您要记住!”
“我气坏了!”布特隆察叫道。“您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
您知道,我已经听从巴拉班达·阿里蒙达伯爵的建议,着手画一张大幅的画。……伯爵要求我画《旧约》的苏萨娜①。……我求她,喏,就是这个日耳曼胖女人,脱光衣服,做我的模特儿,我从大清早起就求她,时而跪在她面前,时而发脾气,可她就是不肯!您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吧!没有模特儿,我能画吗?“
“我办不到!”卡罗丽娜哭着说。“要知道这不象样子!”
“您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也算是理由,见她的鬼!”
“我办不到!说实在的,我办不到!他叫我脱光衣服,而且还要站在窗前。……”“我需要这样嘛!我打算画的女人是在月光底下!月光照在她胸脯上。……非利士人一起跑来,举着火把,火光照在她背上。……五彩缤纷啊!我不能不这样画!”
“为了艺术,太太,”津扎加说,“您不但得忘掉羞耻,而且得忘掉一切……感情!……”“可是我受不了,津扎加先生!我不能站到窗前去给大家看!”
“给大家看。……不错,我们不妨认为,布特隆察太太,您是害怕人群的眼睛,其实所谓的人群,如果加以考察的话……。艺术和理性的观点,太太,……是这样的,那就是……”津扎加说了些聪明人没法在嘴上说出来而且没法在笔下写出来的话,也就是十分正派而又极其难懂的话。
卡罗丽娜摇着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仿佛深怕人家硬要剥光她的衣服似的。
“我给他洗画笔,洗调色板,洗抹布,我的衣服给他的画弄得稀脏,我为养活他而出去教家馆,我给他缝衣服,我忍受大麻籽油的气味,我一连多少天站着给他做模特儿,我样样事情都做了,可是……如今叫我赤身露体?赤身露体?那我办不到!!!”
“我要跟你离婚,红头发的泼妇!”布特隆察叫道。
“那叫我上哪儿去?”卡罗丽娜惊叫道。“你先给我钱,让我回到当初你把我带出来的柏林去,然后再跟我离婚!”
“好吧!我画完苏萨娜,就把你打发到你的普鲁士去,打发到那个满是蟑螂、臭腊肠、旋毛虫的国家去!”布特隆察叫道,无意间胳膊肘撞着她的胸脯。“要是你不能为艺术牺牲自己,你就不配做我的妻子!野……蛮人。……魔鬼!”
卡罗丽娜放声大哭,抱住头,在椅子上坐下。
“你干什么?!”布特隆察大吼一声。“你坐在我的调色板上了!!”
卡罗丽娜站起来。她身子底下果然有一块新调好颜料的调色板。……啊,上帝!为什么我不是画家?如果我是画家,我就会献给葡萄牙一幅伟大的画!津扎加摇一下手,溜出第一百四十八号房间,庆幸他自己不是画家,同时又痛心,因为他虽是个长篇小说作家,却没能在画家那儿吃到饭。
在第一百四十七号房间门口他遇到个脸色惨白、神色慌张、浑身发抖的女人。她是第一百十三号房间的房客,未来的皇家剧院演员彼得·彼得鲁千察·彼得鲁利奥的妻子。
“您怎么了?”津扎加问她。
“哎呀,津扎加先生!我们闯了祸!这可怎么办?我的彼得受伤了!”
“怎么受伤的?”
“他练习从上边往下跳,不料一头撞在箱子上。”
“倒霉的人啊!”
“他快死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