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人间的那晚一样。朦胧之中,我看到有人向我走来,那人离我太远,我看不出性别或是年龄。月亮冉冉升起,我逐渐看出那是一个男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里也越来越害怕。我跑到刚好能看到他的距离。那会是我爸爸吗?还是从我上了天堂之后,就非常希望他罪有应得的哈维先生?
“苏茜!”我向前走几步,停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他朝着我伸开了双臂。
“还记得我吗?”他说。
我感到自己又变成了六岁的小孩子,站在伊利诺州一栋大房子的客厅里。现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双脚轻轻踏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双脚上。
“爷爷!”我高声大叫。
四周只有我们祖孙二人,因为我们都已经上了天堂,所以我还像六岁一样轻巧,祖父也像他五十六岁时爸爸带我们去探望他时一样健康。我们随着音乐慢慢地跳舞,祖父在世时,每听到这段音乐就会忍不住啜泣。
“还记得这段音乐吗?”他问道。
“巴伯1!”
“没错,巴伯的弦乐慢板。”他说。
我们随着音乐起舞,以前我们在人间总是笨手笨脚,现在舞姿则非常流畅。我记得以前看见祖父听这支曲子时热泪盈眶,问过他为什么哭。
“苏茜,有时候即使你心爱的人已经过世很久了,想了还是会伤心掉眼泪。”他边说边把我抱在怀里,我三两下就挣脱他的怀抱,跑到后院找琳茜玩,那时我们觉得祖父家的后院好大。
那天晚上,我们祖孙没有多说什么,天空似乎总是一片湛蓝,我们在永不消逝的蓝光中跳了好久。我知道在我们跳舞的同时,天堂与人间都起了变化。我们在自然课曾读过这种突然的转变,刚开始很慢,突然间天旋地转,就像起了某种化学反应,原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轰的一声,时间和空间也随之改观。我贴近祖父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特有的老年人的气味,爸爸老了也是这种气味吧。我想我喜欢的各种气味:金橘、臭鼬、特级烟草。凡间的地上留着鲜血,天堂的天空却一片湛蓝。
乐声停止时,我们似乎已经跳了好久好久,祖父往后退一步,他身后的天空逐渐转为黄色。
“我得走了。”他说。
“去哪里?”我问道。
“亲爱的,别担心,你很快也会到那里的。”
祖父说完就转身离去,他的影像很快地化为数不尽的光点与细尘,消失在我眼前。
那天早上妈妈到酒厂上班时,看到值班的工人用不纯熟的英文留了一张字条给她。妈妈每天开始工作之前,总是习惯边喝咖啡,边看看窗外成排成架的葡萄园,但那天早上她一看到紧急这个字,便顾不得喝咖啡了。她马上打开品酒区的大门,灯都来不及开,摸黑找到吧台下面的电话,直接拨了宾州家里的号码,却无人应答。
试了两三次之后,她打电话给宾州地区的接线员,询问辛格博士家的电话号码。
“是啊,”卢安娜在电话里告诉妈妈,“雷和我几小时前看到救护车停在你家门口,我想现在大家应该在医院里。”
“谁出了事?”
“不清楚,会不会是你母亲?”
但她从纸条中得知,打电话来的是她妈妈,这表示出事的一定是她的孩子或是杰克。她谢过卢安娜,然后挂了电话。她一把抓住沉重的红色话机,把它从吧台下面拿上来。电话下面本来压了一堆为品酒顾客准备的不同颜色的纸张。拿起电话,这些标示着“柠檬黄=年份轻的沙多肉干白酒”、“草莓红=苏维农干红酒”的纸条全部散落在地上。从到这里工作开始,她就习惯早到,现在她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早。她满脑子想的全是家附近有哪些医院,她还记得以前我们莫名其妙的发烧或是可能摔断了骨头时,她曾带我们去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