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在无精打采地发愣,一只胳膊放在椅背上,手指伸进头发里,整个人都陷入忧郁之中;他的答话象是从墓穴的底层发出来的:“沉闷了点儿。”
由于懒得动,卡洛斯仍然呆在那儿,他的眼睛无法从那个坐在勾瓦林纽夫人的绿色条花椅子里的黑孩子身上移开;黑孩子那夹克袖管正搁在栏杆上,往常那只可爱的胳膊倚靠的地方。渐渐地,这孩子把卡洛斯的思想不知不觉地引到了她的身上。他回忆起了她坐那儿时穿的衣裙。现在,虽说他不能看见她,可是她那红色的头发从来没象此刻这样使人销魂,那是灯光下火焰的颜色,发鬈卷得紧紧的,真象里面的火苗把它烧焦了一般。小黑孩那浓密的鬈发上有剪子剪过的一行深沟,这就代替了头路。这两个绷着脸的非洲黑孩子会是谁呢?为什么在这儿呢?
“你注意过那与众不同的鬈发没有,格鲁热斯?”
那位一直保持着那忧郁的塑像般姿势的人,从包厢昏暗的角落轻轻地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卡洛斯注意到了他的情绪。
突然,合唱队最后一声格外刺耳而走调的音符一完,格鲁热斯就跳了起来。
“这些人都该开除..这是个什么班子啊!”他大发牢骚,气冲冲地使劲穿上大衣。
①歌德著名诗剧《浮士德》中的魔鬼,诱惑者。
②意大利作曲家多姆尼赛蒂的歌剧。
卡洛斯用自己的马丰把他送到花街;格鲁热斯和他母亲及一个姐姐住在那儿。在返回葵花大院的路上,卡洛斯一直为自己浪费了一个晚上的学习时间而感到心疼。
他的仆人巴蒂士塔(都叫他蒂士塔)正在“小主人房间”舒适的前厅里一边读报纸一边等着他。这些房间都挂着樱桃色的天鹅绒,并且用画着马的油画,古代兵器中的甲胄和同样天鹅绒的沙发布置起来。这时间,两盏放在雕刻着葡萄藤的栎木圆柱上的球形落地灯正在大放光明。
卡洛斯从十一岁起就由这个仆人侍奉;他是和布朗一道来到圣奥拉维亚的,这之前他在英国驻里斯本公使馆当差,曾伴随公使赫库利斯?莫里逊爵士几次前往英国。是在到了科英布拉“赛拉斯宫”以后,巴蒂士塔开始成了一个重要人物:阿丰苏从圣奥拉维亚写信给他,以后他就陪卡洛斯出洋了。
在那艘客轮上,两人同样晕船:在车站的小餐馆里,他们一同吃三明治。蒂士塔成了心腹。现在他已是五十岁的人,挺着腰板,结结实实。下巴上有一圈花白的短髭,还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绅士风度。他走到街上,穿着那件大衣,昂首挺胸,手里摄着一副黄手套,再加上那根印度手杖,锃亮的皮鞋,可真有一副高级文官的气派。他依旧那么文雅、灵活,就象当初他在伦敦学跳华尔滋和学着在那纷乱而喧闹的舞厅里旋转时一样;也如同后来他在科英布拉学校假期中,陪卡洛斯去拉泰古,帮他翻墙越进那个有位美人儿妻子的财政厅书记官的花园时一样。
卡洛斯进书房拿了一本书,然后口到卧室,疲惫不堪地往扶手椅中一靠。在球形灯发出的乳白色光线下,挂着丝绸帷幔的床上已经掀开了被于,露出了简直是女人用的那种奢华的布莱顿花边和刺绣。
“《晚报》有什么新闻吗?”巴蒂士塔帮他脱鞋时,卡洛斯打着呵欠间道。
“我全看了,少爷,我看没什么事儿。法国仍然很平静,不过谁也说不准,这些萄葡牙报纸总是把外国名字印错。”
“他们都是些畜生!埃戛先生今天就为他们发了一通脾气..”接着,巴蒂上塔熟练地调了杯温酒,这时卡洛斯已经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懒洋洋地打开书,翻了两页就合上了。他拿了一支香烟,躺在那儿,十分惬意地闭着眼抽烟。透过厚厚的窗帘,他能清楚地听到西南凤在鞭答着树枝,雨点在敲打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