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第一部 阅读带给他的,是忘却生活
在一起吗?哪个女人?我儿子会喜欢一个女人吗?还是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我记得我在他那个年纪,随便哪个男孩子,最笨的最粗鲁的男孩子都很亲近我,在我眼里他们比我自己的父亲更加重要。多少时间都浪费在那些窝囊废身上了,对那个即将死去的人却是那么蔑视、那么不放在心上啊,我现在也像那个快死的人一样。让-卢克可以从我的嘴边听到多少苦涩而又沉重的经历啊,可他却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对他来说我算老几啊?我能给他什么?什么也不能给他,确确实实不能给他什么。两年来,他的学费我都拿不出来,甚至连吃饭的钱都给不了他。他在做什么?他怎么生活?他不说,我也不敢问……我害怕知道他不幸,害怕知道他缺吃少喝,害怕知道这些,因为我怎么可能帮他呢?自由吗?他当然是自由的……可是,除了这可怜的自由,我还能给他别的什么呀?他谨小慎微,过早地成熟了。可他幸福吗?自由只是在人们对它充满期盼的时候才美丽,才会让人热烈地渴望,但像这样作为礼物,它有着别样的名字:遗弃,孤独……”
可是,洛朗又能怎么样呢?他上一次做完手术后,就不再工作了。他仅靠国库、税务机关留给他的一点可怜巴巴的年金生活。他现在领的是最后的息票了。他死后将给家人留下一份他以前订立的人寿保险,和维希纳的那栋卖不掉的小楼;小楼卖不掉,因为那是在1932年年底,一场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开始了。让-卢克的前途非常暗淡……
他轻轻地阖上眼睛,为的是在想象中更清晰地看见儿子亲爱的面孔。今天晚上他会回来吗?……从礼拜六到礼拜一,让-卢克住在维希纳,但其余几天,他住在巴黎。今天晚上,房间里还散发着让-卢克存在的气息。他留了几本书在桌子上,扶手椅的扶手上还有他的手表,表带是皮的,太短了,因为箍手腕,他不得不经常摘下,随后就忘在那里了。玛蒂尔德看见丈夫的目光停留在那块手表上,就站起来,拿起手表,放进一个抽屉里。让-卢克抽过的香烟味已然散去,只剩下雨水、秋天和湿漉漉的地面上那些从花园里弥漫上来的难闻气味。几只猫在黑暗中凄厉地号叫着。洛朗心想,他再也不必接受这些老掉牙的痛苦想法……害怕明天,担心家人的一日三餐和将来的生活?今天哪个男人幸福得足以做到来去无牵挂?他就像许许多多别的父亲一样……这是做父亲的悲哀,它压在他们中的千千万万的人身上……他叹着气,满怀柔情地看着书,那是一本封面已经破旧的薄薄的英文书。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安慰他的话,他最喜爱的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诗歌可以带给他一些慰藉。他读着:
My soul like a sorm
Is driven I kno hin……
“我的心,就像黑暗暴风雨中的一条船,不知道会被席卷到多深的地方……”
他抬起头,心情沉重地看着浸沐在雾气中的杉树,和照在树上、映着他们和墙面的苍白的灯光。到了又病又老的时候,谁能凝视着这些一动不动的黑色树木,呼吸着秋季泥土的气息而不瑟瑟发抖呢?……
他问了一句:
“克洛蒂娜,你能把百叶窗关上吗,我的孩子?……能把窗帘拉上吗?……我觉得冷。”
“克洛蒂娜,听见你父亲说的话吗?”达格尔纳太太说道。
克洛蒂娜站起来,拉上了窗帘。
阅读带给他的,是忘却生活(3)
读初中上晚自习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让-卢克经常这样想:
“将来,当我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当我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他想到‘裸体’两个字的时候,脸因为害羞和欲望而涨得通红),我会特别想起这些黑黢黢的墙壁和雨声,以增强我的快感。”
这天晚上,在一个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