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子弟
留得住身留不住心,委屈他到这里,何苦来?”
七爷装作不曾听到这句话,还是戴了他的帽子。那老婊子说,“七爷,你真是……”躺在床上那一个于是又说,“娘,娘,算了罢。”说完转身向床里面睡了。七爷心中过意不去,一面扣马褂衣扣一面走过床边去,“你是聪明人,怎么不明白我。我事情办不了,心里不安。过十天半月,我们不就好了吗?”
娼妇装作悲戚不过声音说,“人的事谁说得准,我只恨我自己!”
七爷心里软款款的,伏身在她耳边说,“我明白你!你等着看!”
娼妇说,“我不怨人,怨我的命。”于是呜咽起来了。
老婊子人老成精,看事明白,知道人各有苦衷,想走的未必愿走,说住的也未尝真希望留住,所以还是打边鼓帮七爷说了几句话,且假假真真骂了小娼妇几句,把七爷送出大门,让他回旅馆。
凑巧半夜里,当真就来了电报,×州家里来的,内容简单得很,除姓名外只两句话,“款已汇,望保重。”七爷看完电报,不免有一丝儿惭愧在心上生长,而且越长越大,觉得这次出门在外边的所作所为,真不大对得起家中那个人。但这也只是一会儿事情,因为钱既汇来了,自然还是花用,不能不用的。应考虑的是这钱如何分配,给律师拿去作运动费,还是给史湘云填亏空,让这个良心好命运坏的女孩子逃出火坑?理欲交战,想睡睡不成,后悔不该回旅馆。因为这样一通空空电报,使他倒麻烦起来,反不如在二美里住下,得到一觉好睡。不过七爷却不想,若没有这通电报,在二美里如何能够安心睡下。
直到快要天明才勉强眯着了,胡胡涂涂做梦。梦身在杭州西湖饭店参加一个人的文明结婚典礼,六个穿红衣服的胖子,站在天井中吹喇叭,其中一个竟极象律师,看来看去还是律师。自己又象是来客,又象是主人,独自站在礼堂正中。
家里小毛兄弟二人却跨脚站在楼梯边看热闹,吃大喜饼,问他们“小毛,你娘在什么地方?”两兄弟都不作声,只顾吃那喜饼。花轿来了,大铜锣铛铛的响着,醒来才知道已十一点,墙上钟正铛铛响着。
中午见律师时,七爷忍不住咕喽咕喽笑,手指定律师说,“吹喇叭的,吹喇叭的!”
律师心虚,以为七爷笑他是“吹牛皮的”,一张大脸儿烧得绯红,急嚷着说,“七爷,七爷,你怎么的!朋友是朋友……”七爷依然顽皮固执的说,“你是个吹喇叭的!”
家中汇来一千四百块钱,分三次寄,七爷倒有主意,来钱的事虽瞒不了人,他却让人知道只来一千块钱,甚至于身边人茅大也以为只来一千。钱来后,律师对他更要好了一点,二美里那史湘云送了些水果来,不提要他过去,反而托茅大传话说,七爷事忙,好好的把正经事办完了再玩不迟。事实上倒是因为张家口贩皮货的老客人来了,摆台子玩牌忙个不休,七爷不上门反而方便些。不过老婊子从茅大方面得到了消息,知道律师老缠在七爷身边,加之以为卖皮货的客人是老江湖,不如七爷好侍候,两人比比还是七爷可靠。所以心中别有算计,借故来看七爷。
一见七爷就说,“七爷,你印堂发光,一定有喜庆事。”
七爷知道老婊子不是什么好人,说话有用意,但并不讨厌这种凑趣的奉承。并且以为不管人好坏,湘云是她养大的,将来事情全盘在她手上,说不得还要认亲戚!因此也很和气的来应接老婊子。老婊子问七爷是不是拿定了主意,他就支支吾吾,拉到旁的事上去。
老婊子好象面前并不是七爷,不过一个亲戚,“湘云那孩子痴,太忠厚了,我担心她会受人欺侮。”
七爷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担心也是白操心。”
“所以一切就看起头,事先弄个明白,莫太轻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