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攻与守
连着十几天马不停蹄的奔波,翻山越岭,涉水渡江,走遍水路两道,看遍大小关隘;熊廷弼彷佛欲把辽东的每一寸土地都烙上足印,都深入的探测个一清二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别说是劳累,便是可能遇上敌军的危险他都置之不顾了,一心一意的仔细勘察地形地势,并且随手笔记,入夜以后更不休息,一面思考,一面督促着手下们绘制图表——这样,一趟路走下来,他自觉收获良多;而随行的人们的感受却是大大的相反,口里虽然不敢吭气,心里无不叫苦连天,暗暗的抱怨着:“你来做这大剌剌的‘经略’,要把命卖给皇帝老子,便只管自己卖去,何苦来瞎整我们,叫我们跟你上山下海?吃这等从来没见识过的苦头?”
怨毒一点的,甚至诅咒了起来:“什么经略,什么巡抚,都可是三天两头换人的——俺们吃了十几年的军粮,见过的文官儿都数不清啦!凭你再怎么卖命,只要朝里的权要、宫里的太监没打点好,就待不久——越是正派的人越做不了辽东的官!哼哈,瞧你这一本正经、二五八万的,两榜进士出身,满口的为国为民,就以为皇帝老子真疼你了?呸!上回的辽东巡按才做多久就回家吃老米饭去了?这回这个经略,瞧你能做多久!”
而这些话,当然并没有人会传到他的耳中去,他也就疏于注意到切身的这一点:辽东的军士打自李成梁老去、去职以来就日趋荒怠,少见操练,因而早已懒散得吃不得半点苦头,对于他这个刚上任就逼得所有的人立刻变勤变勇的经略,简直恨到骨子里了!
他的心中只放着一件事,那便是如何护卫辽东,如何挡住努尔哈赤的攻势。
偏偏,才刚一返回辽阳,一脚跨进官署,桌上堆积着厚厚一大叠的文书,所传递的又是一个大大不利于明朝的消息。
“大人,您可回来了……”
迎接他的师爷立刻为这叠文书的内容作了重点摘要,言简意赅的说明:“后金国汗亲率大军,剿灭了叶赫,叶赫贝勒,一个投降,一个自焚;叶赫部烟消云散了——和哈达、辉发、乌拉一样的烟消云散了!扈伦四部全数不复存在了!”
才进门,一身的尘泥,一脸的风沙都还没有洗去,人才刚坐下,干渴的喉中还不曾喝下半口水来润,耳中所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事,熊廷弼不由得双眉一扬,下意识的就从又乾又燥的喉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怒喝:“什么……”
接着,他重重的一拳击在木桌上,将才刚端上来的茶盅击得簌簌乱颤:“这奴酋,才下我数城,又去吞了叶赫——更是日见猖狂了!”
他是个体格魁梧壮硕的人,容貌端肃,凤目长髯,平时即带着一股威武之气,而这下情绪一激动,神情便分外可畏;幸好这师爷已追随他多年,不像其他人的一般,登时受到了惊吓,瞠目结舌,手足失措——等他的怒气稍歇的时候,继续向他请示:“大人,上奏朝廷吧?”
这请示当然是形式——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哪里能不奏报呢?
虽然,奏报了之后,不见得会获得万历皇帝的关注,但他还是竭尽全力。
“嗯……”他吩咐师爷:“详细说明全部的情形,越详细越好——语气重些,此事关系极大,务要引起万岁爷的重视!”
师爷去拟稿了,而他的心中却越发的百味杂陈;闷不吭声的坐了好久,出神了,一口茶水都忘了喝;许久之后,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这奴酋,委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
心中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往事:
那是十一年前的万历三十六年,他受命巡按辽东,生平第一次踏上辽东的土地,尽管陌生,却立刻惊异的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象。
“有一道新生的力量在滋长……”
经过了一段时日的观察和思考之后,他很明确的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