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那么,我来说吧。”权兵卫苦笑着,缓缓开口,“先从我离开阿弥陀寺,从事典当行这种世俗生意的由来说起。说实话,我干这行有三十年了。”
“就是说,是在本能寺之乱前?”牛一谨慎地问了一声。
“是的,这事谁都不知道。我离开寺庙的时候才跟师父坦白。在典当行叶屋中,也只有一个心腹伙计知道我是僧人。”
权兵卫骄傲地挺起胸膛。
“元龟年间,我的双手就被这种生意玷污了。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信长喜欢西洋,一味支持西洋教堂的缘故。”
他的话里带有一丝讽刺,但牛一无法反驳。虽然信长公在永禄初期创立阿弥陀寺,以此作为织田家的菩提寺,但后来偏爱西洋教堂,对前者的援助有限。这是不争的事实。
“创立不久,阿弥陀寺就被最大的后援信长给遗弃了,而信长的敌对者则觉得这是织田家的寺庙,也不重视我们。因此,阿弥陀寺很早就开始被迫自立。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多少还能周旋。我师父曾是阿弥陀堂的寄宿学僧,我也是从大山里硬闯进去的弟子,我们两人有栽种草药的经验和知识,在寺庙里开辟一片药草园,可以获得相当大的收入。但师父终究是个纯净的人,他说草药是上天赐予的,拿此卖钱如同盗寇,非常讨厌用草药换钱。他将草药无偿地送给贫困者,这就罢了,就算那些富裕的商人和武将讨要,他也一概不收钱,而且不分敌我。曾有一些敌方武将把钱硬塞给他,说知道我们得不到织田家的关照,请我们务必收下。”
“比如谁呢?”提到敌将。牛一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时至今日我还有很深印象的,是竹中半兵卫。当时双方拼命地把钱推来推去。他很早就喜欢阿弥陀寺的草药,当时尚是美浓斋藤家的人呢。”
“您说的是永禄末期,信长公攻打美浓时的事吧。清玉上人怎么回答竹中大人呢?”
“当时他们在药草园,师父是这么说的:‘如果天地之心没有界限,那么就没有敌我之分。如果将上天赐予的草药拿来换钱,如同盗贼,所以贫僧拒绝收钱。如果您还想付钱,那就不要给阿弥陀寺,而是给那里和这里——’说着他指了指天和地。”
“给天地?”牛一嘟囔道,想象着当时你推我送的情景。
“听到师父的话,竹中大人也是聪明人,说:‘是吗?那我就失礼了。’他将怀里的钱袋子拿出来,猛地抛向空中。那钱袋子自然还会落到地上。就这样,他急急忙忙地离去。”
“真不愧是‘装聋作哑的半兵卫’呀。”
牛一笑起来。这种说法现下当然消失了,但在永禄、元龟年代,在武士间,这句话很流行。竹中半兵卫对织田信长的说教总是不予理睬,由此有了这种说法。而权兵卫似乎不知道。
“虽然他装傻,但师父还是拦住他,说:‘竹中大人,钱还没送到天上呢。要付钱就不能厚此薄彼,天地都要给。’后来我和竹中大人深交后,他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我只觉得我的魂魄都被清玉上人给吸走了。’”
“魂魄都被吸走了!多好的话呀。”牛一轻声说道。
“就因为这些缘故,阿弥陀寺几乎没有任何收入。不仅如此,师父在京都的街道上布施、说法,每次返寺时都要将那些倒毙路边的人、弃婴、无家可归的孕妇、重病者用板车拖回来。而且不限人数,有几十人、几百人。为了收留、治疗这些人,我们的十三座小寺院很快就变成了免费救治所。有些人听到传闻,误以为阿弥陀寺是收容院,一大早就跑到山门前,遗弃家人。这真让人大伤脑筋,但我也不能制止。因为师父的成长经历和那些弃儿相似。”
权兵卫提到的清玉的离奇出生曾在阿弥陀寺广为流传,这可以追溯到天文十一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