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真假两吴王
对于连战连胜的吴军,心存疑惧。基于这番正确的判断和吴军陡然高昂的士气,便立即调兵遣将,排阵向沈尹戍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这回是大王阖闾亲自援袍擂鼓,上中下三军,分别由孙武、伍子胥、夫概统帅。进攻时,三军呼应,虚虚实实,采取了以石击卵的战略。正面佯攻是虚,两翼强攻是实,或反过来,让沈尹戍摸不着头脑。吃掉一块楚军,吴军立即退回,退回不过一两个时辰,突然间又发动强攻,如是再三,打得沈尹戍部下惊慌失措。沈尹戍也组织了进攻,这时,吴军如草上一条灵敏的恒山长蛇,击其头部则尾巴来救,击其尾部则头来救,击其腹部则首尾一齐来增援。知道自己不是战便是死的吴军士卒,以一当十,挺戟冲杀。不顾一切;知道可战与不可与之战的吴军统帅孙武、伍子胥、夫概,则是清醒的,旌旗和金鼓指挥着自己的军队,也调遣着楚军。
两军在雍,整整决战了三天!战场的情形十分惨烈。
在这初冬的汉江边上,老天苍白了脸,地上枯树枯草全都踏平了,满是血的霜,血的薄冰,血的沼泽。两军像推磨一般在方圆不过三五十里的地界,寻求肉搏。血刃相搏时金属迸击出的火花和金属断裂的声音,连同锐器割断喉咙,刺破铠甲,搅动五脏六腑的声音,还有冲杀声,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吴军让出营寨三次,楚军夺得吴军营帐三次,又被吴军夺回三次。双方在这拉锯一样的血战中,没有一个幸存者的身上不是沾满了鲜血和烂肉的。楚军开战不久,便有士卒成缕成行的开小差了。比起身陷死地,只能死战的吴军,楚军的士气逊色得多。沈尹戍纵有天大本事,刚刚接手的方城之军也指挥得不那么得心应手。楚军总有办法逃离战场回家的,即便沈尹戍捉到开小差的斩首示众,也屡禁不止。留在战场上的楚军士兵,当然和吴军士兵一样,抱着杀死一个敌兵够本儿,杀死两个便赚一个的心理,只想杀人。这时候,人人都想杀人,人人的愿望都变得简捷而酷烈,唯一的欲望便是把雪亮的锋刃插入对方的胸口。人,只能一个一个杀死。即使是杀几万只羊,也需要气力和勇气,何况十六万人战在一处?没有一个人三天三夜合眼睡一会儿,杀到最后每个人都变了样儿,狂泻着凶光的眼睛全是血红的,除了牙和眼白,脸上都看不出皮色,都糊满了血痂,执戈的手和身体都稳不住了,想停也不好停下来,除非躺倒。利刃割破皮肉,根本算不得受伤;丢弃一只耳朵或一只手,也说不上是巨大损失;看见身边的人倒下,已经不为所动,不再多看一眼。兵士们挥动着已经卷了锋刃、变得迟钝了的戈戟,样子都有些机械了,很像是在重复着干一件什么总是干不完的活计,割不完的荒草榛莽,伐不尽的山野乔木。脚下的尸体横七竖八,闪展腾越不方便,就挪个地方厮杀。挪个地方也会有血汪着,说不清是活人的血还是死人的血,混浊而粘滞,一脚踩上去,就被粘住了,拉不开。也有听见鸣金收兵也收不住的,交刃双方会取得某种默契,非得有个结果,不是自己完蛋,便是别人完蛋,才肯罢手回营。回营不过嚼一口干粮,撕几块烤得半生不熟但却十分新鲜的马肉,吃得满嘴是血,然后听到了鼓声,再去干。两军士卒的嘴都干裂了,一串串血泡,喉咙也都嘶哑了,再也喊不出豪迈的杀声了,然而,嘶哑的怒吼,嘶哑的惨叫,在初冬的风里显得更加凄厉,更加惊心动魄。沈尹戍的楚军渐渐不行了,他又一次收兵,给将士们些水喝,打算重整旗鼓,做最后一搏。
火!忽然间沈尹戍看到了火光冲天!
营中起火,火烧连营!沈尹戍和军卒惊慌失措地向上风逃出。
孙武率军迎头而来,将楚军往火蛇奔窜的下风口地方赶去。这正是孙武事先谋划的“发火有时,起火有日”的干燥的日子,正是孙武所策划的“火发于内,应之于外”的制胜之策。楚军逃出来的四散逃命了,逃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