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辛未年十一月乙亥日(1271年12月18日)清晨,宋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像往常一样,早早登上樊城的箭楼。
浓雾在隆冬的时节里像团团蒸汽,从江面上慢慢扩散。太阳出来一竿高后,乳白色的雾霭开始散去,陆地、湖面渐显,只有远山还被浓雾包围着。
“府台大人,您看那是什么?”樊城守将范天顺指着城墙下一面面猎猎招展,写有“大元”字样的旌旗惊问。
吕文焕注目凝望:“大元?哦,蒙古国已改元‘大元’了。”吕文焕从心里打了个冷颤,“襄阳被困已近四年,外无援军,内无补给。虽说库有储粮,然而缺盐缺布,处境日艰。即便如此,百姓毫无怨言,各尽所能,支援守军。作为一方父母官,文焕既惭且愧,无以为报。”
“府台大人,这是我父亲焚烧旧房檩熬得的盐巴,父亲让我献给府台大人,补补身子。”樊城副将牛富双手呈上手掌大小的一个蓝色布包。
吕文焕双目含泪,慢慢打开布包。两小块浅黄色发灰的盐巴跃入眼帘。此时此刻,这两块盐巴真是比黄金宝石贵重得多,因为从战争开始的第一年,库存的盐巴还勉强够用,然而到第二年年初,就开始发生盐荒,此后缺盐的危机日渐突出。其间,虽有朝廷派兵增援,均被蒙古军击溃;李庭芝派七千名敢死队员从水路驰援襄阳,仍以惨败告终。
“城中缺衣少药三年有余,盐巴更是告罄多时。本府身为朝廷命官,眼见全城军民衣衫褴褛,求盐不得,求医无药,如何能不忧心如焚?只是,本府多次派人出城求援,均有去无回,至今援兵遥遥无期,本府真不知该……”吕文焕话未说完,蓦然悲从中来,唏嘘不已。
“报告府台大人,蒙军使者携书进城,要求面见大人。”一名小校匆匆登上箭楼,向吕文焕报告。吕文焕似乎有些意外,思虑片刻,沉声说道:“先引入议事大厅,但问详实。”
蒙军使者身着簇新的棉袍,头戴狐皮棉帽,脚蹬牛皮战靴,内着合体的青色锦缎小袄,与城中宋军将士恰成鲜明对比。他从袖管中取出一份书信和一份“建国号诏”,双手递给吕文焕。
吕文焕拆开书信,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将军守城四年,军民日见疲惫,为免生灵涂炭,恳请将军为百姓计,摒弃前嫌,协同进取,回归到中原正统大元王朝之麾下。
我军于汉水东岩鹿门山和白河口等地要隘筑堡,以逼襄阳。又筑实心台于汉水中流,置弩炮于其上,与夹江堡相应,继而复筑围城,切断救襄陆路。是以,宋援襄之军多次失败。秋八月,范文虎舟师十万来援,至鹿门山大败,船舰百余及军需辎重全部落入我军之手。
而今,宋朝廷腐败无能,奸相贾似道专权误国,致使民怨沸腾,社稷如大厦将倾,亡国之日,为时不远。自古良臣择主而事,万望将军以襄阳数十万生灵为念,幡然醒悟,与我等携手,为兴盛王朝建功立业,亦不失封王封侯之举。
大元东西两川统军司都元帅刘整
大元征南都元帅攻宋襄阳元帅府阿术
吕文焕读罢刘整、阿术的劝降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又展开洁白的宣纸上有活字印刷的“建国号诏”,细心地展读起来:
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继统,肇从隆右,匪独我家。且唐之为言荡也,尧以之而著称;虞之为言乐也,舜因之而作号……
於戏!称义而名,固非为之溢美;孚体为永,尚不宜于投艰。嘉与数天,共隆大号。咨而有众,体予至怀。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吕文焕将这份“建国号诏”读了又读,脸色变幻莫定。范天顺和牛富面面相觑,同声问道:“信里说些什么?”
吕文焕随手将信交给正站在身边的裨将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