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腾飞前的凤凰涅檠
折,他所看见的是世界良善、被保护的一面,就像诸葛瞻。
“哦,我不怪你。”赵直一面说,一面用手遮住了我的眼。
“我不能要求你知道我在乎的每一件事,”他笑道,“然而,既然是写史的人,这些事有必要使你见到。”
赵直叉开五指,我透过他指缝见到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人,他有太阳般热烈的面孔,声音轻悦、欢乐。“请见陆太守。”他说。很快从内堂转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人,潦草施礼道:“陆太守公务繁忙,孙校尉有何见教。职代为呈奏。”青年怔了怔,咧咧嘴:“无事。”拂袖而去。
“是孙策。”赵直解释道。
“啊?”我一惊,“小霸王竟被轻慢至此。”
“所以怀恨在心。”赵直笑笑。
“那个陆太守是?”
“陆康,陆逊的叔祖。”
他把手指闭紧,关闭了数十年前的活剧。再一次张开时,“陆太守”出现在我眼前。他须白皆白,身形干瘪,看上去像一只被曝晒了许久的甲虫,奄奄一息。惊慌失措的侍女给他端来汤药,药汤顺着他口角流下。“两年……”陆康颤巍巍道,“终于到头了。你们,”他指指围聚着的男子们,“别再以陆家子弟自居了……逃生去吧!”
男子大多露出“死也不放弃姓氏”的拒绝表情。他们个个面黄肌瘦,随时都可能栽倒。破旧的衣裳尽量保持整洁,腰身是不堪一握的瘦瘪。
“断粮五天了。”赵直解释时,两个汉子抬了副担架进来,上面有一具用白布遮盖的尸身。坐在最靠近床榻位置的中年男子上前掀开白布,给陆康看了一眼死者的脸,老人显出疲倦的哀痛。
“第十五个。”有人说。
“还未停止。”
“陆家将要沦亡了……”
“将沦亡了。”
“陆公,”有人建议,“回吴郡去吧,庐江已经完了。”
“我年过七十,”陆康道,“缺少的仅仅是一死。既然忝居庐江太守之职,决没有弃城而走的道理。倒是你们——”他再一次说,“逃生去吧。”
屋内一片沉寂。第十六具尸体被抬入。
我闭上眼睛,不忍卒看,问道:“是孙策干的?”
“袁术攻打徐州时,狮子大开口,向陆康索取三万斛军粮,陆康不答应,”赵直说,“袁术派出孙策征讨庐江。听说孙策来攻,庐江城原本休假还乡的小吏纷纷趁夜潜返,与陆康共守城池。两年后,庐江陷落。陆康愤懑而亡。陆家宗族一百多人,流离失所,死者过半。”
平淡的叙述的话凝结了白生生的骨与鲜艳的血。
“那时陆逊在……?”
“考虑到战事一起,不免玉石俱焚,陆康先一步把陆逊和另一些晚辈送回了故乡吴郡。”赵直说,“那一年他十二岁。”
十二?我禁不住把他与另一个人生命轨道做个比照。赵直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没有立即告知答案,而是悠然等待我的嗟叹。
“曹操屠戮徐州是在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吧?之后,兴平元年(公元194年),他又一次攻打徐州牧陶谦,琅邪、东海一带几为废墟。丞相便是琅邪阳都人,其时他十四岁。同样是兴平元年,陆逊被送归故里,庐江之役一发不可收拾……两年,唔,陆氏家族的灭顶之灾是在两年之后,则陆逊……”我惊道,“亦是十四岁!”
“十四,要死……好不吉利。”赵直蹙蹙眉,“至少这一点一模一样,十四岁时,乱世毫不掩饰地在他们面前暴露本相:残酷、血腥、死亡、无可奈何。面对这一切,孔明与伯言都在心里迫切呼唤着力量吧,想要得到一种强大的力来把握淼茫的人生。这两个颠沛的孤儿呵。倘若我们在兴平年间见到他俩,又怎能想象那弱小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