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谜雾重重后的真相
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赵直满足地把笔一丢。
“昭烈皇帝与诸葛丞相一番晤对时,再没有第三人在场。写史的人啊……”他微笑,“你大可以加上‘屏人’(屏退旁人)二字。我也是悄悄去看过好多次,才能把他二人的对话记个八九不离十。话说,”他把眉一挑,“不道谢吗?”
“啊……多谢!多谢!”
在我看来,这份史料比生命更珍贵,单单的“多谢”,是怎样轻飘!惟有拿一部煌煌史册来报答。
“我毫不怀疑你能为孔明写一篇出类拔萃的传记,可是,”赵直流露出轻微的不满与担忧,“别人呢——譬如说,借重水的力量成龙的——‘鱼’:那位出身小手工业者的开国皇帝。”
昭烈皇帝曾说:我有了孔明,就像鱼有了水。
昭烈皇帝年轻时与母亲贩履织席为生。
我感到一阵脸热,《昭烈皇帝纪》确实写得不够如意。
“你仿的《史记·高祖本纪》吧?”赵直尖锐地问。
“这你也能看出来?”
“有什么看不出?开篇先说些没营养的小道消息,比如天生异相,祥瑞频现,有妖人术士连连赞叹:啊,这孩子贵不可言……”
我苦笑起来:“四稿了。仿照《高祖本纪》的写法,只因我不大看得清昭烈皇帝。”在他面前承认无能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就所掌握的史料来看,昭烈皇帝很平凡;然而,无论从直觉还是从道理上讲,这个人都不该如此平凡。他和汉高祖在某些方面很相似,又好像有很大不同。我想沿着《高祖本纪》的叙事脉络去抓住一些东西。”
“哦?”赵直来了兴致,“说说看?”
“坦白说,昭烈皇帝与汉高祖才能都很有限,他们其实都是……”我斗胆道,“因人成事。当然,君主不必事事亲躬,他只要善于运用众人之智,把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汉国历来也不宣扬昭烈皇帝有多英明神武,被一直强调的是他的深仁厚德、知人善任。这从逻辑上也完全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开创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国度,可是……”我迟疑着,“总感到有点不对头。”
赵直哈哈大笑:“好!好个不对头!陈寿,哪天我想收弟子,一定会先考虑你。”
“……”听这口气,病仿佛好得差不多了。
“来来来,闭上眼,一起去看看昭烈皇帝的‘深仁厚德’吧!”……“可以了。”
“士元!”
我被这个带了八分醉意的中年男声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昭烈皇帝刘备半卧半坐地倚在杯盘狼籍的几案上,训斥面前长身而立的男子。
“你这是什么话!当年武王伐纣,不也载歌载舞地夸耀功勋、庆祝胜绩吗?难道他也不仁、无道吗?如今我们旗开得胜,大家一起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可以?扫兴!出去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赵直解释道:“这是刘玄德攻伐西蜀刘璋之时。他们攻克了涪城,置酒欢庆。玄德喝得酩酊大醉,说:‘今天可真快乐!’谋士庞统劝他:‘我们攻略别人的地盘,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还这么开心,很不仁义。’玄德就发了这么一通火。”说着,赵直狭促地眨眨眼,“真是酒后吐真言哩。仁义吗?”
“算不上。”我坦承道。
说话间庞统退下了。我注意到,他没有遵循礼节,面向主公一步步向后挪出,而是掉头直接往外走去。这是颇为无礼之举,他却做得自然而然。庞统转身面对我们时,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或者失望,而是一丝苦笑:就像父母看到自己惫懒的幼子般的神色。
没来得及品味这个表情,眼前场面又变换了。
还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两个倡优在用来表演歌舞的中庭处互相嘲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