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坚定不移,股肱之力
孔明显得‘不真实’,你用他有丰满的多情来反驳我——这无可否定,他确是个建安中人,可为什么孔明与同为建安中人的子桓差别那么大?这一点你想过吗?”
有关丞相的提问把我暂时从沮丧里振拔出来。
“难道……”我心内重重一沉,“你是说他有觉悟、并真的把自身给抛舍了?我能否将这理解为,丞相要求自己成为支撑与推动国家的一件‘工具’,而宁可舍弃个体的‘人’的趣味、欲求、好恶……这岂不太残酷了?”我喃喃。
“极其残酷。却也是最好、简直唯一的选择,孔明毫不迟疑走出这一步。”赵直淡淡道,“蜀汉建兴元年的状况你比我清楚。”我点点头:外有曹魏虎视眈眈、孙吴首鼠两端;内部刚刚平定了汉嘉太守黄元的谋反,南中渠帅纷纷勾结江东,西南四郡中三郡落入叛军之手,唯有永昌苦苦支撑;御座上是年仅十七岁的新君,这时——诸葛丞相封武乡侯、开府治事。“有件事你未必知道,”他继续道,“就是否开府,庙堂上有过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以李邈为首的一派坚决反对。因为之前孔明担当的丞相一职,实权有限,真正的权力集中在尚书台;一旦开府,也意味着尚书台名存实亡,尚书令李严当然也不愿看到这种局面,不过他没有公然抵制。”赵直唇边掠起一丝讥诮,“一方面是因为孔明曾与他恳谈达旦,国家大局需要丞相府胜过尚书台;更重要的原因是,李严迫切想掌握内外军权,我猜孔明给了李正方某种允诺……”
“等等。你猜?”我惊道,“难道你不知详情?不能选择适当的时机去看看?偷窥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对我最后一句“夸奖”,赵直掏掏耳朵接受了:“没兴趣去看。我可不好奇。像我这么出类拔萃的魇师,若是好奇心太重,不免东奔西走,终日忙碌。何况……”刹那,他没所谓的脸被一层惆怅的忧伤笼罩住,“还是该给孔明留一些私密空间。你听过这么个插曲吗?益州从事常房察觉牂牁太守朱褒有意谋反,便逮捕了朱褒主簿,审讯、处死了他;朱褒恼羞成怒,攻杀常房,并且反咬一口,诬其谋逆;诸葛孔明于是处斩常家诸子,把常房四弟流徙至牂牁郡朱褒治下。孔明明知真相,为安抚朱褒,他牺牲了常房一家。这种牺牲并未使朱褒回心转意,很快,牂牁郡公开反叛。”说到这,赵直停了停,“这种事,你可相信?”
“不。”我决然道,“丞相怎么会为了讨好恶徒诛杀良善!”
“铿锵有力的答复。对,我也愿意这么认为,所以……”赵直说,“明明很想确认这件事的真伪,我却缺乏证实的胆量。”
“你在怕。”
“嗯。”
“怕它属实?”
“相当怕。”赵直揉揉额角,“尽管就算是真实的,也有充分理由说明他必须这么做,可从情感上说,还是难以接受。想必你也不会把这传闻写入史书?”
“那是当然。”我催促,“继续吧。说点有关丞相的事来听,作为反馈,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永远无法接触到的信息。”
“永远无法接触?”赵直不可置信地扬扬眉,继而拍手大笑像个欢乐的孩童,“好!一言为定。”他再度张开手掌,掌心袅袅烟云:这既能给我看见某些实景,又能随时发表议论,实在是最适合他与我交流的魇术。
烟云聚起了宽阔、朴素的丞相府正门。经由赵直的引领我的目光穿过一层层回廊、一道道门庭,看见了行走在这里的诸多人物。赵直把其姓名一个个送入我耳内:“王连王文仪、向朗向巨达、蒋琬蒋公琰、张裔张君嗣、董允董休昭、杨仪杨威公、杨戏杨文然……哎!”忽然他扑哧失笑,“陈寿,那不是谯允南吗?”果然是先生。我从未见过谯先生这么年轻的模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袍子短了一截,每每快走便会显出光光的两条脚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