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坚定不移,股肱之力
旦停下,先生就习惯性地拽住袍身,像是想把它扯长。“好局促。”我不禁叹道。“初次拜望诸葛丞相这样的大人物,怎能不局促?”赵直指指先生闪来闪去、避让府里各位属官的样子,“不过确实不是一类人。陈寿,你若早生三十年,也会是嘲笑谯允南的人之一呢,哈哈!”不少官吏,在与先生擦身而过后,确乎掩嘴而笑。向朗把谯先生领入正厅,这时丞相从一堆案牍后抬起头。
“巴西谯周来了。”向朗照规矩介绍人名与籍贯。
“丞相……”先生紧张到声音干涩。
一旁抄写文卷、收拾橱柜的小吏、侍人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丞相把目光扫了一圈,他们才停止了这无礼之举。
“允南是西充人吧。”诸葛丞相温和地说,“孙德(李福之字)迁巴西太守前,来见过我一次,谈到西充风物,赞不绝口,说若不是朝廷指派,他宁可做一辈子西充长。孙德还特别与我谈及允南,说你是当地治学第一人。”
“李大人……谬赞了。”先生还不能完全放松。
“孙德从不轻易赞人。巨达还记得么?”他转面向朗,“他怎么也不肯承认我的画比他画得好些。”
“是啊。李大人临行前,不还留了个画题给丞相吗?说一年后他回京叙职时,会带回同题的画作,与丞相一决高下。”
“哈哈!两个月后你记得提醒这事。否则只好交给他一张白纸。”几乎难以相信这便是建兴初年的诸葛亮!在内外交迫、风雨如磐之时,他竟如此优游从容;若非身旁摞着数以百计的条陈节略,人们简直要怀疑他是刘琰般“有风流、善谈论……不预国政”的散官。
“允南尤擅六经?”丞相再度把目光聚在谯先生身上。
“稍有涉猎而已。”
“对天文术数也很在行?”
“都是些雕虫小技。”
“天文……”手指轻扣几面,丞相微笑道,“很多人认为这是世上最高深的话题,为它孜孜付出一生心血,允南却视之为‘小技’?”
“这……是周失言了。”
“不、不。”丞相摇手,“仰头向天的人往往不慎跌入地面的陷阱。与其关注遥远的天空,不如脚踏实地办点事。允南愿意协助我么?”
这突然的邀请使谯先生受宠若惊。“丞相但有差遣,周、周……愿效犬马、马之劳。”他甚至有些口吃。
“巨达拟一道敕令,以允南为劝学从事。”诸葛丞相当即做出任命,这也是谯先生担当的第一个官职,“京邑的教化学政,有劳允南多多费心。”他以这句话结束了与先生的初次交谈;看得出来,谯先生从正厅走出时,浑身洋溢着欢乐与热忱。
“有件事或许谯允南从没说与你听。”赵直向我黠黠眼,“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孔明亡故于五丈原军中的消息一传到成都,谯允南立即轻装简行,千里奔丧;他刚出城门,后主便颁下圣旨,禁止百官离京凭吊;是以,京官里惟谯周一人送了诸葛丞相最后一程。”
我简直想不到持重的谯先生也会如此冲动、率性。可为了那个人,做出这种事,亦是顺理成章而富于满足感的吧。“倘若我是谯先生,也会这么做。”我道,“看过他们的对话,便很能理解先生的行止。”——劝学从事不是多显赫的官职,丞相亦谈不上多器重谯先生:赵直也证实了这点,丞相与先生毫无私交可言,第一次见面后,他俩再未单独聊上三五句;可有那一次……也便够了。至少在那短短的、亲切的时间里,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使“你”感到你是被重视、被信赖、被托付的一个“人”,感到你有资格且如此幸运,能与他向着同一方向、为着同一目标努力!
“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若提枹鼓,会军门,使百姓喜勇,当与人议之耳。”赵直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