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喋血黄海
统领北洋水师,到现在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中,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然而,世事却似那变幻莫测的天穹一样,让人无从揣摩。中法战事,他请缨统领北洋海军南下抗法,他甚至已写好了遗书,但他的希望由于触犯了某些人的地方主义、保守主义而化为泡影;丰岛海战前,他再三请命全舰出海,但他的要求却被李鸿章以俄国已答应派舰驱逐在朝日军而拒绝……一幕幕往事涌上来压下去,压下去又涌上来,直搅得他心中翻江倒海价难以平静。沙沙一阵响,屋角自鸣钟无比响亮地连撞了十二下,已是子夜时分。丁汝昌微扫了眼,开口道:“来人。”“嗻。”一个亲兵答应一声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刘大人呢?”
“回大人话,刘大人正在驾驶室呢。大人有事,卑职这便——”
“不,没有。”丁汝昌微微摆了下手,“传令下去,各舰禁火,航速十五。”
“嗻。”
“还有,告诉刘大人,提高警觉,不得有丝毫马虎。现在子时,寅时记着进来唤醒我。”
“嗻。”
“没事了,你下去吧。”丁汝昌说罢动了下身子,似欲起身,只终在竹椅上半躺了,信手从案上拿本书随意翻着,盏茶工夫,竟自沉沉睡去。几个亲兵在舱外瞅着,蹑手蹑脚进来,用小凳子放平了他双脚,在他身上又盖了件夹袍方退了出去。丁汝昌舒适地蠕动了下身子,顷刻间已是鼾声如雷。
一大早,煦暖的日头便从东边的天穹露出了笑脸,金灿灿的阳光泼洒在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面上,光怪陆离,绚烂异常。目视着最后一批陆营将士稳稳地踏上海岸,刘步蟾仰脸长长舒了口气,一宿未合眼,他的眼圈泛着黑晕。“大人,”舰桥上旗兵开口道,“各舰询问,何时起锚返航?”
“稍候片刻。”刘步蟾张臂伸个懒腰,搓搓满是倦色的面颊抬脚奔了管带室。几个亲兵拣空儿倚栏杆上打盹儿,忽听得“橐橐”脚步声响,睁眼时见刘步蟾从前甲板上过来,忙不迭“啪啪”甩马蹄袖跪了:“标下给大人请安。”
“嗯。军门还未醒吗?”
“还没呢。”
刘步蟾伸手摸表看看,已是辰末巳初时分,犹豫片刻,抬手轻轻叩门。半晌不闻动静,刘步蟾推门轻脚进去,但见丁汝昌半躺在竹椅上,右手犹自拿着本书,通红的霞光映在他清瘦的脸上,平静中略带着一缕愁思。刘步蟾轻咳两声,呼道:“大人。”
……
“大人。”刘步蟾略略提高了声音。
“嗯——”丁汝昌挪动了下身子缓缓睁开眼,“哦,步蟾呀,你迷糊阵,我去——”“大人,舰队已经到大东沟了。”刘步蟾面带微笑俯身捡了地上的书放到案上,吩咐道,“来人,与大人备水。”
“什么?已到了?”丁汝昌揉揉惺忪的双眼移步窗前,拉窗帘望外边,但见太阳已从海面上升起老高,岸上八营铭军将士正整装待发,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迷糊阵,谁想这一醒来竟已日上三竿,这一宿可苦了你啦。一路上还好吗?”
“瞧大人说的,这不都是卑职分内的事吗?大人放心,这一路上连个鬼毛也不曾撞着。”刘步蟾拧毛巾递过去,“大人请。”
“罢罢,我自己来。你镜子里瞅瞅,眼眶里尽是血丝,趁这光景儿也迷糊阵,养养神。”丁汝昌边擦脸边道,“我就担心路上遇着日舰放不开手脚,这下可好了,咱肩上的担子卸了,即使真碰上日舰,也可以放手一搏了。对了,这一别数载,说老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有些想那伊东佑亨呢。你呢?”说罢,丁汝昌端杯清盐水漱了口。
“可不是吗?那批日本学员,就数他才华过人,记得有一次,他与我说日本国海军终有一日会超过我北洋水师,我还与他争得脸红脖子粗,不想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