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灰飞烟灭
轻轻点了点头。“官场凶险非你们所能想象。人家欲落井下石,便没你们也会另寻借口的。我之所以收留你们,只觉着对不住死难的兄弟,想聊以自慰罢了。你们既如此说,我应允。不过,待离了威海再说。”他抬手在杏花肩头轻轻拍了拍,径自抬脚出了屋。
素日肃穆静寂的提督衙门正厅此刻直开锅稀粥般热闹,大小十多个官员,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则大声地吵着、嚷着。营务处提调牛昶炳坐了美国顾问浩威下首,指手画脚,直嚷得唾沫四溅:
“这都火烧屁股上了,还议的哪门子事?!我说刘大人,你与兄弟们透透风儿,是不是又与丁军门想着甚良策,能保兄弟们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呀?”
刘步蟾剑眉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闻声没有言语,只阴森森刺人的寒光扫了眼牛昶炳。“刘大人怎的了?”牛昶炳抬手轻抚着剃得油光闪亮的脑门儿,嘿嘿冷笑两声道,“兄弟可没得罪你呀。若觉着心里窝火,外边凉快,不妨出去透透风儿再进来。”
“无耻!败类!”刘步蟾咬牙骂道。
“好,骂得好!骂得漂亮!”牛昶炳眉棱骨抖落了下,冷哼一声,狞笑道,“我是无耻,我是败类,可刘大人您呢?您是好样的吗?您看您多有能耐,大小二十多艘战船眨眼工夫便被你们折腾掉大半,试问这还有谁做得到?!”
“你这个不知廉耻——”
“刘大人这做甚来?兄弟们虽比你差着一截儿,可也是朝廷命官。如此街混儿般举止,可实在有些过分了吧。”广甲舰管带吴敬荣就坐在刘步蟾身边,前额油亮亮的,酒坛子似的放着光,起身怪声怪气地开了口,“试想想,当初若依着我等意思,这好歹我水师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等惨状……”
“这真要降了日本,只怕结果更惨。”不知谁插口说道。
“你懂什么?!”吴敬荣四下扫了眼,咽口唾沫接着道,“但降了日本,议和时与它些银子不就换回来了?如今好了,银子一分不少要与人家,咱水师又损伤大半,诸位算算这笔账,值得吗?”“福龙”号鱼雷艇管带蔡廷干面皮白净,漆黑不见底的瞳仁怅然望着窗外,开口道:“咱北洋水师可说是那小日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若降了它,能落得个好?!”
牛昶炳哈哈大笑了两声:“这简单道理蔡兄也揣摩不透?咱水师是有些实力,可在人家日本人眼里,却无异于一堆烂铁,人家稀罕这玩意儿?你呀,人家要的是咱那白花花的银子,懂吗?”他说着起身踱了两步,“诸位放心,那小日本真不还咱舰船,英美诸国也不会答应的。浩威先生你说呢?”
“牛大人说得一点不假。”浩威矮矮胖胖,闻声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一字一句开口说道,“日本国这些年发展迅猛,已引起英俄美法德诸国高度重视。若北洋水师再为其所有,无异于如虎添翼,其势将损害各国在华利益。这是各国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刘步蟾冷冷一哂,双眸闪着寒光直直盯着浩威:“各国既已对日夷发展引起重视,敢问浩威先生,当初李制台与英、俄诸国要求调停时,为何都遭到了拒绝?”
“这——”浩威屁股挪动了下,抬手捋捋金黄的髭须,慢吞吞说道,“这用贵国的话说,是此一时而彼一时也。当初各国之所以拒绝了李制台盛情,一来于日本意图不甚了然,二来——”
“只怕是担心不能从我朝获取足够的好处吧,浩威先生!”刘步蟾脸上掠过一丝冷峻的笑色。
“刘大人此言——”
“怎样?说中阁下心思了吧?!”刘步蟾甩手将油光水滑的长辫抛了脑后,望眼周匝,说道,“诸位兄弟,投降意味着什么,还要步蟾细说吗?那种屈辱的生活诸位哪个愿意过?现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拼死一战,以求——”“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