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讨厌的小护士。
珍妮告诉我们,卡门的化疗药物已经在医院药房定好了,不会花很长时间,因为今天病人不是很多。有时他们这里同时会有八个病人,那就会非常无聊,因为药房要到中午才能准备完药物。
电话响了,珍妮拿起话筒。
“范迪安潘夫人的化疗药物已经准备好了。”她放下电话对那个实习生说,“你能去取吗?”
她点头,走出房间。
“她是个好女孩。”珍妮说,微微弯腰靠近我们,“不是所有实习生都能得到这种评价的。”
“是的,”卡门面露微笑说,“我知道。”
“你也有实习生吗?”
卡门和珍妮兴高采烈地聊起了关于实习生的一些事情。卡门又一次让我惊讶于她与人交谈的能力,友好、无须准备、无忧无虑。我知道她非常紧张,她把化疗当做她必须攀登的高山,但是她仍然能够饶有兴趣地去听珍妮讲她前一位实习生的事。
我做不到。我不是故意粗鲁,但每次走进医院,我就控制不了。我无力改变。我恨癌症,我恨它对我们的生活所造成的一切,我恨我现在是癌症病人丈夫的新身份。我愤怒,沮丧,无奈。我很生气,气沃尔特斯医生,气谢特玛医生,气护士、实习生、其他病人,气这个遭上帝遗弃的、压抑的圣卢卡斯医院的建造者,气今天早上路口那辆车里的人,绿灯亮了很久他都没有注意到,还气珍妮,她太友好,我只好尽量不把她看做是头母牛。
我对自己这么生气也感到生气。我气自己不能听天由命,我不能接受卡门患有癌症,我是她丈夫,祸福与共。是,我今天陪她一起来了,当然,昨天卡门在电话里告诉她妈和安妮,她说我真的很好,陪她来做化疗,那时我为自己而骄傲。当然,我说过我们俩一起对抗癌症,我们不会让它占上风的。当然,这一切我都知道!我还应该做点别的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卡门因为我故意逼自己表现好,所以才在走过走廊时给她拥抱,说安慰的话,吻她的脸颊和头顶,用拇指抚摩她的手心吗?我只是为了实践当时在教堂里的承诺?但是说真的,我的确是在勉强自己
做一个温柔体贴的老公。
那个实习生拿着一个巨大的特百惠盒子进来,盒子的盖子用两片铁片固定住了。
“很快啊。”珍妮愉快地说,“我来打电话叫医生准备滴液。”
医生是个羞涩的年轻人,穿着白大褂。
“这位女士需要滴液,弗兰斯。”珍妮指着卡门说。
弗兰斯医生和卡门握手,脸红了。和那些老家伙不同,呃?弗兰斯很幸运,卡门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不然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要将目光放在哪里。看见别的男人认为卡门有魅力时,我会非常骄傲得尾巴都翘上了天,通常我都会以典型的丹尼式的方式来表现——就是尽可能酷地看着那个当事人。你喜欢这位你盯着看的美丽女士吧,你这个傻瓜?继续做梦吧!然后我就会无比骄傲,因为我是卡门的丈夫。
卡门的哭声把我从白日梦中拉回来,因为弗兰斯越来越紧张,说他必须再重新做一遍。他没能把那根大得荒唐的针——我看到针,吓傻了,直径有半厘米——扎进正确的血管。我怒视弗兰斯,但他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和珍妮忙着止住卡门手上涌出的血。
弗兰斯第二次尝试似乎很成功,这是我得出的结论,因为他鼓舞性地说,“看起来好些了”,还一边轻轻拍着卡门的手。
“是的,成功了。”珍妮马上说,松了口气。她抓住卡门的左手,轻轻抚摩,而我——几乎无法控制住泪水——坐在卡门的另一侧,把她的头靠在我胸口,这样她就不用看医生在她手上到处下针。
“对不起,用了这么长时间,你的血管不容易找。”弗兰斯抱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