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
少有了这么一位姑娘希望能换换空气。她希冀许多东西,新鲜的东西。可怜的丫头!她确实未有过任何机遇。骑自行车去法兰西岛,这差不多就是她作过的全部旅行了。清苦的少年时代,再说,那位小伙子死了。她好似很快得到了自慰,可不管怎么说,那总还是个可怕的记忆呀。
“那您错了。”他说,“我请您。”
“当真?”纳迪娜的双眸闪闪发亮。她一旦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看上去就可爱多了。
“周六晚上,我不去报社,咱俩8点整在‘红酒吧’见。”
“到时做什么呀?”
“由您定。”
“我没主意。”
“到时我会有主意的。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我再吃一个三明治还行。”
他俩走到了食品橱前。勒诺瓦和朱利安正唇枪舌剑,争辩不休:这是家常便饭了。他俩都斥责对方以不光彩的方式背叛了年轻时代的良知。昔日,他们觉得超现实主义过于拘谨,还不够怪诞,合力组建了“超人”运动。勒诺瓦后来成了梵文教授,做些神秘费解的诗作;而朱利安则当了图书馆馆员,放弃了写作,也许他是少年得志,恐惧中年平庸、江郎才尽吧。
“你对此持何看法?”勒诺瓦问,“必须采取措施,反击附敌作家,对不对?”
“今天晚上,我不想费神思索。”亨利乐呵呵地回答道。
“阻止他们发表作品,此乃错误之策。”朱利安道,“当您全力撰写檄文之时,他们时间充裕,准会写出好书来。”
一只大手猛地搭在亨利的肩头:原来是斯克利亚西纳。
“瞧我拿什么来了:美国威士忌,我好不容易搞到两瓶。巴黎第一个圣诞节前夜,这是开怀畅饮的好时机。”
“棒极了!”亨利道。他斟了一杯威士忌酒,递给了纳迪娜。
“我不喝酒。”她一副被冒犯的神态说道。
她扭过脚跟,亨利把酒杯送到自己的唇边。他已经把这酒的味道忘得一干二净。说真的,从前,他更喜欢喝的是苏格兰威士忌酒。不过,既然他把苏格兰威士忌酒的滋味也忘得一干二净,两者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谁想喝一杯正牌的美国威士忌?”
吕克拖着两只患痛风的大脚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朗贝尔和樊尚。他们各自满满斟了一杯。
“我更喜欢优质白兰地。”樊尚说。
“这酒不差。”朗贝尔说道,可自己并没有把握。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斯克利亚西纳:“在美国,他们真的每天都喝上十二杯吗?”
“他们,他们指谁?”斯克利亚西纳反问道,“美国人有一亿五千万,他们并不都像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他的声音很不中听,对比他年轻的人,他往往不怎么客气。他故意猛地朝亨利转过身子:
“我刚才与迪布勒伊严肃地谈了谈,我心里很不安。”
他显得忧心忡忡,平时他就是这么一副神情,仿佛他在场也好,不在场也罢,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他个人休戚相关。亨利毫无心思分担其忧虑,只是嘴上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他目前正在组建的运动,我认为其主要目的好像在争取共产党手下的无产阶级。可这和迪布勒伊原先的打算似乎根本不是一回事。”斯克利亚西纳声音阴郁不快地说。
“对,完全不是。”亨利道。
他心中痛苦地思索:“一旦我被迪布勒伊卷进去,每天不得不忍受的就是这类无休无止的争论。”他再次感到自己浑身上下被远走高飞的强烈欲望所吞没。
斯克利亚西纳定睛看了他一眼:“你与他走一条道?”
“十分谨慎地小步走。”亨利回答道,“搞政治,并非我的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