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三)
走去:“我上楼去看玛利亚。”
整个晚上她都在赌气。“这样四人生活在一起她很不适应。”亨利思忖,“等到了意大利就会有好转的。”他有点儿焦灼不安地想:“还有十几天呢。”一切都已经计划停当。纳迪娜和玛利亚坐上火车卧铺走,他开小车先行一步。再过十天就走。有时,他脸上已经感觉到那散发着盐味和树脂味的和煦的海风,一股幸福感在心间升腾而起;可有的时候,他却感到懊悔,就像是一种积恨,仿佛别人违抗他的意愿,强行把他流放了似的。
第二天整整一天,亨利一直在反复思考头天夜里与迪布勒伊延续到深夜的那场谈话。迪布勒伊认为,惟一的问题是要确定存在的事物中哪些是自己偏爱的。这谈不上什么主动放弃。要是面临两件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接受最无价值的那一件,那才叫主动放弃呢。可是除了处于如今这种状况的人类之外,不存在任何东西。是的,在某些方面亨利是同意的。爱虚胜于实,这正是他责怪波尔的一点。她不是接受现实中的他,而是一味抓着那些古老的神话不放。相反,他从来没有到纳迪娜身上去寻找“理想的女人”;他显然了解她的缺点,可还是决定与她共同生活。当人们考虑到书与艺术作品时,便会感觉到迪布勒伊所取的态度是有理有据的。人永远写不出别人希望看到的书,谁都可以把任何杰作看成一种失败,以从中取乐。但是,虽然我们并不幻想一种超世俗的艺术,可对于我们所偏爱的作品,无疑都是倾注了一种绝对的爱。在政治方面,亨利感到并不怎么信赖,因为在这一领域,出现了恶的干扰,这种恶并不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善,而是灾难与死亡的绝对存在。如果人们对灾难、死亡,对一个个单个的人予以重视的话,那想要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有理由不再过问世事,单凭哀叹一句“不管怎么说,历史总是不幸的”,是远远不够的。历史多一分不幸,还是少一分不幸,这事关重大。夜幕降临了,亨利还在椴树下苦苦思索,这时,安娜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
“亨利!”她喊了他一声,声音平静但却迫切,他不禁烦恼地想到:“准是又跟纳迪娜闹了一场。”他朝屋子走去。
“嗯?”
迪布勒伊坐在壁炉旁,纳迪娜站在他的对面,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执拗的神态。
“塞泽纳克刚才来了。”安娜说。
“塞泽纳克?”
“他说有人企图杀死他。他躲藏了五天,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五天不吸毒,他到了极限了。”她指了指餐室的门:“他就在那儿,躺在长沙发上,病得像条死狗。我马上给他打针。”
她手中拿着针筒,桌上放着一只药箱。
“等他开口后你再给他打吧。”纳迪娜声音严厉地说,“他就指望妈妈一下就上当,不问他什么就帮他忙呢。”她添了一句:“可惜没有机会,我正好在场。”
“他说了?”亨利问道。
“他马上就要开口了。”纳迪娜说道,接着猛地朝餐室的门走去,打开门,只听得她几乎以亲切的声音呼喊了一声:“塞泽纳克!”
亨利一动不动地与安娜站在门前,纳迪娜走近沙发。塞泽纳克没有动弹,仰躺着,嘴里在低声说着什么,两只手张着,在痉挛抽缩:“快!”他喊着,“快!”
“你那一针马上就有得打了。”纳迪娜说道,“妈妈给你拿来了吗啡。瞧。”
塞泽纳克扭过脑袋,脸上流淌着泪水。
“只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纳迪娜说,“你是从哪一年开始为盖世太保做事的?”
“我要死了。”塞泽纳克说道,泪水滚到了面颊上,两脚在空中拼命狂蹬。这场面惨不忍睹,亨利恨不得安娜立即制住这一幕,可她似乎全身瘫痪了似的。纳迪娜靠近沙发。
“回答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