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六天
心中有烛火,期待被点燃。
心中有虚空,期待被填满。
你感觉到了,不是吗?
——鲁米
在阿塔贝茨医疗中心烧伤部门,监控屏幕上一排红红绿绿的信号灯正闪烁着。凌晨四点,摩顿森在护士台前筋疲力尽,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无法在比他身材小一号的塑料椅上找到舒服的位置。自打他把百利甜酒丢进汽车旅馆垃圾桶的那一晚,他一直感觉有一种情绪的缺失,那就是——幸福。
稍早,摩顿森给一个12岁的孩子双手涂满抗生素药膏,包扎好,因为继父把他的两只手压在了炉子上。值得庆幸的是,孩子的复原情况良好。除此之外,今晚算是相当平静。摩顿森心想,用不着跨越半个地球,在这里自己一样能够帮助别人。只不过每个值班的夜晚,在银行账号存进的每一分钱,都让他离回科尔飞建学校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回美国后,他依然分租杜得辛思基的房间,所以他很愿意在人员稀少的病房中享受逃离烟臭和伏特加酒气的平静夜晚。摩顿森身上小一号的蔓越橘色手术服,看上去就像件睡衣,昏暗的灯光也让他昏昏欲睡,但椅子却总那么不舒服。
值完班,摩顿森快虚脱了,挣扎着走回家。咬了几口从甜甜圈快餐店买的糖霜点心,再啜口黑咖啡,柏克莱山后方的黑色天空已开始泛蓝。摩顿森家门前,一辆黑色的绅宝汽车停在杜得辛思基的卡车前面,累得躺在驾驶座的不是别人,正是玛琳娜amp;#8226;维拉德。她的脸埋在一头黑发下面,只露出了嘴唇。摩顿森把指头上的糖霜舔干净,打开了车门。
玛琳娜醒了过来,坐直身子,双手抱胸。“你没接电话。”她说。
“我在工作。”
“我留了好多留言。”她说,“你可以把它们删掉。”
“你在这里做什么?”摩顿森问。
“看到我你难道不开心吗?”
摩顿森真的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是得表现出绅士风度。
“当然。你好吗?”
“说实话,不太好。”她放下遮光板,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涂口红。
“你和马利欧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是个错误。”她回答。
摩顿森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好把咖啡放上车顶,让手僵硬地垂在身旁。
“我想你。”玛琳娜说着,把座位旁边的拉杆一拉,竖直椅背,弹起的椅背撞到了她的后脑勺。“喔,你想不想我?”
摩顿森顿时感到一股比黑咖啡强劲百倍的力量在体内狂奔起来。玛琳娜就这样出现了,经过了这一切,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想起杜得辛思基满是灰尘的地板,想起那许多个不眠的夜晚,他痛捶着睡袋奋力驱赶脑海中关于玛琳娜的记忆,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的痛苦减轻,得以入睡。
“思念的门已经关上了。”他关上玛琳娜amp;#8226;维拉德的车门,爬上楼走进烟臭熏天、酒气四溢的房间,倒头大睡。
布劳渡河上的桥已经建好,建学校的材料(常嘎吉在库存清单上签了名)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学校。摩顿森觉得自己并不是“躲”在杜得辛思基的房子里,而是为了省钱,为了早日攒够钱回到巴基斯坦完成任务。他开始跟所有与喀喇昆仑山有关的人开心地谈论这件事。
摩顿森打了个电话给吉恩amp;#8226;霍尔尼,随即收到一张去西雅图的机票。霍尔尼嘱咐他务必带上桥的照片。在霍尔尼那间可以眺望整个华盛顿湖和远处喀斯开山脉的豪华公寓里,摩顿森终于见到了电话中听起来很凶的人。物理学家其实身材很瘦小,留着小胡子,黑眼睛透过大号眼镜片端详着摩顿森。虽然他已经70岁了,但仍有着登山家的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