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了一下。
小小的一下。
真的。
我的盘子飞过桌子,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他们召来了拉席德医生。她坐在我床边问问题,我尽量保持礼貌。但我实在厌倦他们把我当成不可理喻的人,对她的火药味恐怕重了一点。
过了半小时,她请看护和她到走廊。我拉长耳朵,尽管我的老耳朵大得可憎,却只听到了片断的词语。“非常、非常沮丧”和“引发行为上的侵略性,这在老年病患身上并非不寻常”。
“我不是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老了!”我在床上大叫。
拉席德医生窥看我一眼,拉着看护的手走远,离开我听力所及的范围。
那天晚上,纸杯里多了一颗新药丸。药丸倒到我手心后,我才注意到有一颗没见过的。
“这颗是什么?”我说,推着它,翻过来看另一边。
“什么?”看护说。
“这个。”我戳着问题药丸,“就是这一颗,我没见过。”
“是安米替林。”
“是治什么的?”
“让你觉得比较舒服的药。”
“是治什么的?”我重述问题。
她没有接腔,我抬眼看她,我们四目交对。
“忧郁症。”她总算说了。
“我不吃。”
“扬科夫斯基先生――”
“我并不忧郁。”
“这是拉席德医生开的药,吃了会让你――”
“你想迷昏我,把我变成吃果冻的羊咩咩。我跟你说,我不吃。”
“扬科夫斯基先生,我还得帮十二个病人喂药,现在请把药吃下去。”
“我们不是院民吗?”
她紧绷的五官严厉起来。
“这颗我不吃,其他的我会吃。”我说,把那颗药丸从手心弹掉。它飞出去,掉在地板上。我把其他的塞到嘴里,“水呢?”我口齿含糊,努力让药丸都待在舌心不乱跑。
她给我一个塑料杯,从地上捡起药丸,然后走进我的洗手间。我听到冲马桶的声音,然后她回到我面前。
“扬科夫斯基先生,我再去拿一颗安米替林,如果你还是不吃,我会通知拉席德医生,她会把药改成注射针剂。吃药也好,打针也罢,反正都是安米替林,看你喜欢哪种用药方式,自己选吧。”
当她拿来药丸,我吞进肚子。十五分钟后,我也挨了一针,不是安米替林,是别的玩意儿。不公平,我明明吞了那颗该死的药丸。
不出几分钟,我就变成了吃果冻的羊咩咩。唔,反正就是羊啦。我不断回忆自己今天怎么会招惹上这件倒霉事,我意识到如果现在有人拿坑坑巴巴的果冻叫我吃,我也会乖乖吃掉。
他们把我怎么啦。
我凝聚这具破烂躯壳内的所有感情,努力维持怒意,但徒劳无功。怒火渐渐消退,仿佛浪潮离开海岸。我思忖着这可悲的事实,却突然意识到黑幽幽的睡意正在我头上盘旋。睡意已经盯上我一段时间了,等在那里,每盘旋一圈就离我近一点。此时我的怒气只剩一个空壳子,我放弃了,在心底跟自己说明天早上起床记得继续生气,然后便放任意识漂流。我根本无法控制思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