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石越与范纯仁,臣以为似乎也可信得过。”
曹太后沉吟不语,似乎颇有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范纯仁是方正君子,自然也信得过。可惜威望不高。但石越……总之,非常之时,公宁召王安石赴京,也不可太过相信石越。”
司马光不料曹太后如此疑忌石越,不禁霍然心惊,忙欠身道:“臣谨记在心。”
曹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实是也挑不出石越有什么错,本也不当疑心他。但是他总让老太婆放心不下。若是皇帝好端端地在位,他自然是国之良臣,是信得过的。但是皇帝若一旦大行,石越实在太年轻,待到我那曾孙亲政,他还正当壮年,只怕难以善始善终。而且……”
司马光静静地听着下文,曹太后却迟迟不语,似乎心中正有事踌躇难定,又过了许久,才听她缓缓说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醒初,深院月明人静……这,是君实相公的词作吧?”
司马光做梦也料想不到此情此景,曹太后竟然会吟出自己当年的小词,这么一首情意绵绵的小词,突然在这样的时候被提及,他一时间不由大感窘迫,一张老脸都红透了。
曹太后似乎淡淡一笑,轻轻说道:“这首词是司马公年轻时所写吧?词间真情流露,哀家很久以前就曾听人提过,是以一直记得,甚至颇为感动。‘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装成’,君实相公当年喜欢过的,定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吧?”
“那是臣年轻时喜欢过的一个道姑。”司马光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对于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他也并不想去否认。
“是啊,以司马公如此守礼之君子,年轻之时,尚且还会喜欢一个道姑。但是石越呢?他虽然也算是锦衣玉食,但却不爱财,清廉之名闻于天下;他少年得志,如今身居高位,可丝毫不见骄矜之态;他为人风流倜傥,却对夫人忠心不二,不仅没有纳妾,听说还有个女子为他而死,他也不曾将那女子纳入家中;他平生行事,似乎从不谋私,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朝廷社稷。他还懂得进退,知道不居功。听说他幕中有奇谋之士,竟然也不稀罕朝廷的爵赏。司马公,你熟知史书,你可知道历史上这样的人有过几个吗?”
司马光心中一震,可是声音依然是平静的:“臣愚昧。”
曹太后淡淡说道:“相公能做一书,哪里会是不知道?不过是不敢说、不愿说罢了。老太婆虽是女流,却也读过史书。这样的人物,历史上只有两个……”说到此处,太皇太后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再轻轻地凝重地说道:“一个是制礼作乐的周公,一个篡位代汉的王莽。你说石越他是周公呢,还是王莽?”
“臣不知道。臣以为石越人才难得,不可以猜忌而不用。”
“你这话是正理。石越这样的人,兴许就是周公,但是就怕万一是王莽,就悔之无及。所以,我以为石越这样的人,是国之能臣,国之干才,却不是社稷臣。老太婆这么说,不是猜疑他,也是为了保全他,让他只有机会表现他的好,没有机会表现他的坏。”
“臣当铭记在心。”
“嗯。我信得过司马公。外间之事,司马公还要多加小心,若不得已,就派人去召王安石,王安石做了五年宰相,在朝中自有威信。只是那时候司马公却不可再拘泥于变法不变法的成见……”
高太后望了一眼匆匆离去的司马光的背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虑。在慈寿殿门前定了定神,这才走进殿中。
“娘娘。”高太后走到曹太后床前,挥手让宫女让开,替曹太后盖好被子,挨着床沿坐下,笑道:“娘娘,好点了吗?”
“老了,不中用了。我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曹太后叹了口气。
“娘娘福大命大,断然没事的。我已经请了一群道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