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从各方面来看,佛莱契利所写的诗句,根本不足一哂。它只能取悦那些庸俗之辈。它利用大众最低俗的品味而自肥。而且,佛莱契利所写的韵脚,可说是错误连篇。”
警官语带滑稽地说道:“你的见解,在下实在甘拜下风。不过,告诉我,身为一个凡夫俗子,若心怀某种需求,满足它算是过错吗?”空洞的眼神环顾室内周游。“你这里少了女人。”他又补了一句。
安德森一惊,身子往后一缩。
“什么?”
“灰尘。”大秃子缓缓摇头。“你撒手不管了,安德森先生。这屋子现在的样子,和我第一次看到的模样截然不同。那是三个礼拜前吧。我这么说好了,你太太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当然了,不是我偏爱的那种调调,但是——”扁平的巨掌挥摆一圈,掌风所指之处包括了地毯、窗帘、椅子、台灯等一切,都一网打尽。“真的很好。不过你瞧瞧现在。”一根粗长的手指掠过红桌面,在尘灰之上画出一张人脸,接着绕过圆顶礼帽,最后拾起小罐子。“调剂一号,”他念起来像是个口齿不清的乡下人。“恕我冒昧一问,这是做啥用的试剂啊?”
安德森再度倾身向前,对话题转离他的妻子而窃窃私喜。
“那个小罐子啊,警官,里头装的乳霜,可以让我们一辈子都不用再刮胡子了。这可说是二十世纪革命性的发明。”
“讲清楚点,它是啥玩意儿?”
“一种人工播种、无菌处理的保健术。”
在警官那张铁青苍白的大饼脸上,皱纹仿若因发笑而变得深凿易见。
“你还是喜欢现代化的东西,安德森先生。那么,厨房里的冰箱呢?以及——”他的手掌又绕了一大圈。“这所有的一切。”
安德森僵硬地说道:“这公寓是我太太打理的。”
“啊,那她也是思想新潮的现代人,”警官阴沉地说道:“我是个老古板。不过这保健术和无菌处理啊——我还跟得上时代脚步来相信它。”
“难道你看不出那根本不重要吗?”安德森大叫。他为了求得一个解释而突然激动起来。
“不重要?”
“医生救人的时候,必定抱持生命诚可贵的信念。不过他们可能大错特错了。生命的意义必有其重要性,这个说法仅在过去几百年里成立,但现在呢,土壤保持专家告诉我们,世界人口过度膨胀,食物已经供不应求,于是我们正缓慢地走向断粮饥饿的死亡宿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怀孕统计数字更为准确,牙齿的医疗服务更加精良,却都只是徒劳无功的努力。目前刻不容缓的是:不管性别是男或女,灵魂是否有其生存价值,这才是重点所在。”
警官瞪着安德森。安德森也盯着警官。
“你有火柴吗?”警官出神发呆地问道。安德森递给他一盒天鹅牌火柴,警官点燃了香烟。“火柴,”他心不在焉地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什么?”
“没事。”空洞的眼神停在安德森身上。“你有结过什么仇家吗?”
“仇家?”
“我们收到一封信——事实上,是两封。”巨掌之中突然多了两张信纸。“一般来说,我们不太理会这种事,不过就此案而言,我们想知道寄件人是谁。”
安德森读了信。第一封的内容是暗示他恨他的妻子,因此造成她这几年过得悲惨凄凉。信中还质疑安德森在审讯时宣称婚姻生活“一如寻常美满快乐”的陈述,为何警方并未加以查证。第二封信提到安德森一直对妻子不忠。后来他为妻子投保了五千英镑,接着她就从楼梯摔了下来。谁将因此而获益呢?安德森读完信,不置可否地交还回去。
“打字机型号是雷明顿十二号,投寄处是伦敦中区,没留下指纹。”警